歐樂,藍藍驅魔師輔導機構一期生,憑藉著較為紮實的理論基礎與相對出色的戰鬥意識,一進來就被分到了快班,在班上始終名列前茅,甚至在華非看來,憑他的能力,來上補習班都是算是多餘。再加上他本身是混血兒,外表相當還不錯,性格也好,是以在補習班裡人緣一直都不錯,在女生間的人氣也相當高。
他原本是華非負責的學生,和華非的關系也一直不錯,哪怕後來華非被換去了付厲所在的慢班,兩人私下裡依舊保持著聯系,可以說,除去付厲和美島惠流之外,他就是華非在輔導班中關系最好的學生了——雖然這個“學生”,實際比華非還要大三歲。
據說他本來是不打算當驅魔師的,甚至連線觸裡世界都興趣缺缺,在人類社會連碩士學位都拿到了,最後是被家裡人硬逼著來考證的。他對自己家的事不願多提,華非卻從藍嶽亮那裡聽過,他的血脈應是某個來自西歐血獵世家的分支,本家在業內還算是頗為有名的那種,放在二十年前,實力絕對不輸當今的九方家。只可惜時運不濟,他的本家在勢頭正好的時候遇上了大疫病——大疫病初期,全靠他們這些實力強大的人類世家在前線沖鋒陷陣,暗中抵擋狂化的妖族與半妖,又因為歐洲的非人管控素來不嚴,妖族半妖習慣於往往自成群落,混跡人群,單位都是按一個街區一個街區來算的,一旦疫情擴散開來,情況最是嚴峻不過,是以當時歐洲那邊的人類術者損失最為慘重,歐樂的家族也在大疫病之後衰落不少,偏偏災情之後萬物學院還和血族簽訂了和平條約,歐樂家族失去了安身立命的根本,從此一蹶不振。
“不止是因為這樣吧。”昏暗的房間內,竺顏清清淡淡的聲音響起,“我倒是聽他說,他家族傾頹的最後一擊來自於大疫病後血族瘋狂的報複,而萬物學院卻在已經收到求助的情況下選擇了不作為——西方的驅魔師向來以血獵家族最為勢大,而大多數的血獵家族,都是這樣慢慢塌下去的。”
華非乜他一眼,又看了看被牢牢封住嘴巴的歐……聽他說?”
“別看他現在是這幅鬼樣子,實際也是有那麼些‘清醒’的時候的。”竺顏無所謂道,“盡管這個所謂‘清醒’,實際也只不過是能勉強控制住自己,不到處亂咬人而已……但好歹也是能有些交流的。說來也好玩,每到那種時候,他就會開始說胡話,各種胡話,從他小時候暗戀過的女孩,到長大後被人推搡前行無奈,所有壓在他心底的事,他都會拿出來,顛三倒四地對我說。我所知道的,基本也都是從那些胡話裡聽來的。”
他走到一旁坐下,漫不經心地拍了拍衣服,偏頭向華非問道:“不久前,血族似乎剛和萬物學院起了不小的矛盾吧?你知道在那場矛盾中,這孩子跑到哪裡去了嗎?”
華非蹙了蹙眉,下意識地開口:“他說是家裡有事……啊!”
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的瞳孔倏然一縮。竺顏拖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輕輕點了點頭:“雖然我沒能完全搞清楚狀況,不過目前來看,事情就是你想的那樣沒錯。”
那樣?哪樣?從頭到尾都沒跟上節奏的付厲茫然轉頭,看到了華非那陡然蒼白的臉色。然而很快,華非的臉又變黑了,黑漆漆的,籠著某種很陰沉的氣質,宛如暗影籠罩。
“這小子……蠢蛋……多半是跑到歐洲去了。”華非喃喃道,語氣裡猶帶著幾分不願相信,“他去了那邊,想去對付吸血鬼,結果反而被……反而變成了這樣。”
他側頭看了眼被捆縛在床上的蒼白男子,視線一轉,又發現了放在床腳邊上的一紙箱空針筒。針筒都是用過的,從華非的角度,不難看到殘留在上面的深色痕跡,再結合竺顏的說法與歐樂身上的血腥味,他究竟遭遇了什麼就很好推斷了。
古老血獵家族僅存的後裔,在他人生第一場也可能是最後一場的血獵戰役裡,被感染成了一個吸血鬼,還是最為低等的那種——華非簡直不敢想,這對於歐會是多大的打擊。
暗暗嘆了口氣,他轉頭看向竺顏:“那麼,你又是怎麼遇到他的呢?又為什麼非要把我找過來?”
“這事說來也巧。”竺顏不緊不慢道,“你也知道的,冥界共存區這裡,魚龍混雜,什麼奇奇怪怪的家夥都有,什麼奇奇怪怪的愛好也都會存在,自然也就會有那麼一些非人,為了滿足那些愛好,設法從外面弄來一些不是很適合出現在這裡的東西。而我呢,偏偏又是個好奇心很重的人,每次有人進了新貨,我總要湊上去看一看……結果這回,一看就看回來了這麼個東西。”
他說著,朝著床上的歐樂努了努嘴:“我發現他的時候,他被整個兒塞在棺材裡,棺材外面還糊了一層泥。把他偷運進來的人沒發現他的存在,我卻感覺到了,那藏在棺材裡的東西——血腥味,還有很明顯的饑渴……誒,別這麼看著我嘛,我只是碰巧對這些東西很敏感而已。”
因為察覺到了棺材裡的血腥味與被強行壓抑住的饑渴呼喚,竺顏登時就起了好奇心,花了一大筆錢叫人把那個棺材給了扛了回來,又額外出了筆小費,囑咐送貨上門的那位看住自己的嘴,全然不顧對方一直都是在拿看冤大頭的眼神看他。竺顏送走了外人,回過來就開開心心地拆起了棺材蓋,就好像面前放的不是什麼躺死人用的東西,而是一個禮物的包裝盒。而他怎麼都沒想到,這個禮物,特麼還是惡作劇性質的——
“我把棺材蓋起開的第一時間,他就醒了。”他對面前兩人說道,同時扯了扯衣領,露出脖頸一側尚未癒合完全的傷口,“別說,還挺兇,撲上來就咬,怎麼扯都扯不掉。後來我沒辦法,把人敲暈了,才終於消停。”
他說完,用眼神往床上指了指:“然後呢,就把他這樣放著了。定期買點血液針筒什麼的,餵食到也還顧得上,就是脾氣不好,老想咬人,也不喜歡和人說話,總是自說自話、胡言亂語的。”
竺顏說著,深深嘆了口氣,似乎確實是在為這種問題而苦惱的樣子。嘆完了,他複又撩起眼皮,懶懶地掃了華非一眼:“至於你的第二個問題……坦白講,我也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回答。”
他說著,站起身來,走到床邊,伸手一探,就把塞在歐樂嘴裡的東西給拿了出來:“我只是一直聽他在叫你而已,一直在重複,‘要告訴華非老師,不然一切就晚了’這句話。我也只是聽他一直唸叨,為了保險起見,才把你給找過來的。”
竺顏說完,豎起食指,將剛剛弄到手的東西掛在食指上轉了幾圈,再度看向華非時,素來慵懶又帶著疏離的目光裡,竟帶上了一些好奇:“我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要找你,也不知道他到底遇到了什麼事,為什麼會以那種方式出現在這裡。我只知道的是,我挺想救他——因為他讓我很好奇,所以想救他。至於你?如果真想知道答案的話,不妨就在這兒多等等吧,正好我關注了時間——他的下一次‘清醒’,估計要不了多久,就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