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隨著竺顏行走在冥界共存區的街道上,華非一手拉著付厲,一手抽空扶了扶眼鏡,望著眼前那抹衣袂飄飄、揹著鬥笠的背影,神情似有所思。
原本討論的話題因為竺顏的橫空出現而被中斷,對方催著趕路,華非也不好再浪費時間和付厲繼續科普萬物學院的前世今生,只好默默地閉了嘴,心思卻沒能靜下來,在腦子裡胡亂飛了幾圈後便即鎖定了面前的漂亮光頭男身上,連帶著目光也鎖了上去,隨著竺顏走了快半條街,愣是沒有挪開一下。
付厲見狀,緊了緊與華非相握的手,將嘴巴又湊向了華非的耳邊:“他好看?”
這啥意思?華非沒聽明白,困惑地偏頭,正見付厲的嘴唇貼著自己的耳朵,差點沒嚇一跳。下意識地想要避開,結果才一躲便又被拉了回來,付厲的嘴唇又一次捱了上來,刻意被壓低的語言以氣息的形式被吐進自己的耳廓,那絲絲縷縷略帶溫熱的觸感刺激得華非幾乎站不住腳,而等他聽清了付厲的意思後,卻又瞬間繃直了身體。
付厲問他:“你是不是覺得,他好看,所以才一直看?”
挺別扭的一句話,他說得卻那叫淡定,就好像只是在敘述一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情一樣。這反而讓華非感到有些不自在了,“啪”地直起了身體,他態度強硬地小聲反駁了一句,強迫自己將目光從竺顏的身上挪了開來,然而不過片刻,又忍不住將目光再次移了回去。
付厲說得沒錯,竺顏是好看。不過是相貌還是氣質,都是可以說是相當惹眼。單論五官,他其實算是美島惠流和居心客那一掛的,容貌偏秀氣,甚至還帶點陰柔,陰柔中,又摻著那麼些疏離。真要說起來,或許還是和居心客像些,雖不及他那麼驚豔,氣質卻是相似的拒人千裡,只是多了些虛情假意的隨和,少了些冷厲;而比起美島惠流,他又多了那麼幾分遊刃有餘的坦然與滿不在乎的慵懶,就是這麼些似曾相識又截然不同的特質,組成了華非眼前這個引人注目的光頭男人。
……嗯,對的。光頭。
其實從頭到尾,最吸引華非目光的,就是這個光頭。
華非扯了扯付厲的手,將腦袋湊上去與他咬耳朵:“你不覺得那個頭很違和嗎?”
付厲:“???”
“就很亮啊,像是燈泡……”華非越看越覺得魔性,“究竟是怎樣的非人才會這麼想不開給自己剃個光頭啊?他和自己有仇嗎?”
付厲想了想,認真地提出了自己的見解:“掉毛?”
華非:“……那這也太慘了吧。”
隨著竺顏拐了個彎,他稍一沉吟,又補充道:“但我覺得你說得很有道理。”
付厲聞言,微微抬了抬下巴,神情未變,眼中卻透出少許的得色。
竺顏走在前面,伸手推開一扇畫著魔法陣的門,率先走了進去,側身的瞬間,目光向後一拋,斜斜地從華非與付厲的身上掠過。
“就是這樓裡了,請進。”他招呼著身後的兩人,在閃身進門的一剎那,又補了一句,“謝謝二位提醒了,下次出門,我會記著把鬥笠好好戴著的。”
“……”抬腳剛準備進門的華非愣住了。
媽媽蛋,這可就有些尷尬了。
華非記得,他上次陷入這種尷尬的時候,還是在挺久之前,他和另一個“付厲”剛相遇的那會兒。當時他偷偷摸摸地跟在人後面,尾隨未果,反而被抓了個正著……
嗯,這麼一對比,似乎還是現在尷尬些。
華非懊喪地抓了抓頭,繼續跟在竺顏的後面,隨著他在狹窄的樓道裡轉來轉去。付厲默不作聲地隨在後面,一直緊抓著他的手不放,直到竺顏領著兩人來到一扇緊閉的房門前,摸出一大串丁零當啷的鑰匙,當著兩人的面,開啟了房門。
“你的朋友就在這兒了。”他對華非說道,再一次率先推門而入。
華非一頭霧水地跟在後面,臨近門前,感到自己的手掌又被付厲抓了下。
“你剛剛又出神了。”他低聲問著華非,漆黑中微微帶金的眼睛透亮宛如琥珀,“這次是在想什麼?”
華非瞟他一眼,伸出手指搔了搔付厲的掌心,旋即便又松開了手,飛快地走進了屋裡,順口拋下一個輕飄飄又特別實誠的答案:“你。”
付厲:“……”
……這跟他從電視劇裡學的那些東西都不一樣啊。
沒能用上學了很久的霸總臺詞,付厲不可避免地感到些失落,一點紅暈卻已開始熟門熟路地往他的耳朵根上爬。他將方才與華非的對話又在腦海裡重播幾遍,耳根的紅意越來越是明顯,甚至還要向外蔓延的趨勢……
然而還沒等那點紅色爬上臉頰呢,付厲的讀條就被一聲驚呼給徹底打斷了。
那聲驚呼來源於早他一步進屋的華非。而華非驚呼的原因,則是源於躺在臥室床上的一個人。
他們此刻所在的房間,窗簾緊閉,整個兒都被佈置得很暗,暗到連空氣裡都充滿壓抑。然而即使是在這麼昏暗的環境裡,華非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躺在床上的人。
“歐樂?”他喃喃著對方的名字,大跨步地沖了上去,在越過站在床邊的竺顏時,卻被後者一把攔住。見華非被阻,付厲想也不想地便沖了上去,誰知人還沒靠近就被華非出口喝止,附帶一個“別鬧,快坐下”的訓狗手勢。
付厲停頓了兩秒,懷疑地看了竺顏一眼,終究還是聽話地走到一邊坐下了。華非緩緩地收回手,又咬了咬唇,從頭到尾,視線就沒有離開過床上那人,這一回的長久注視卻不再是出於“那人的光頭很好笑”這樣無厘頭的理由——他的目光裡滿是褪不下去的震驚,又混著濃濃的困惑。
那躺在床上的人,此刻正被牢牢地束縛著,銀灰色的鎖鏈繞過他細瘦的手腕與腳腕,系向床頭與床尾,將他整個人都拉扯出一個“大”字的形狀;又有黑色的口罩與眼罩戴在他的臉上,口罩上面突起著奇怪的形狀,看上去像是用某種並不柔軟的材料製成,邊沿處有涎水無法控制地滴落,眼罩上則洇著兩團明顯的水跡,看上去似是被反複加深過。
很不和諧的畫面,華非愣愣地看著,腦子裡卻一點帶顏色的念頭都沒有。
他沒空想,或者說,現在的情況也不容他去亂想。
他此刻只關心一件事——這個躺在床上的人,他曾經補習過的學生,那一身沖到刺鼻的血腥味兒和泥土味兒……究竟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