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卻便是坐在廊前釣魚也能跟趙問瞎胡扯一下午, 什麼佛家、道家、儒家, 只要是聽上去有幾分道理的話,便能被他隨手化用。趙問上一秒覺得他有道理, 下一秒又隱隱覺得是強詞奪理,被他帶進邏輯圈子裡還沒意識到問題到底是出在哪。
眼見著要把趙問變成一個瘋子和傻瓜,宋卻終於停手了, 他要的魚釣上來了。趙問沒去問為什麼直鈎能釣魚,這種事他都能做到, 宋卻一個成了仙的人沒道理做不到。
宋卻從聊甚於無的魚鈎上取下那條又黑又長,渾身滑溜溜的魚來。趙問看了一眼, 發現自己不認識。也是, 他們這些修真者又不需要吃飯,便是知識再淵博的人, 也只淵博在那些法器和功法之上。
說了一下午的話,趙問此刻倒不拘泥於自己的小憂鬱了,直接問道:“這是什麼魚?”
宋卻道:“烏魚, 刺少肉多,有一種做法,能鮮掉你的舌頭。”
趙問對這個形容感到不適, 不自覺地捲了卷自己的舌頭。宋卻像是察覺到什麼,很是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趙問立馬挺起胸膛,仰起頭,接受宋卻的審查。
宋卻抓著魚往廚房走去,趙問便跟在他身後, 問道:“好端端的,你怎麼想到要做廚子?”
宋卻懶洋洋道:“個人愛好。”
他不是那種為了食材新鮮活剮魚的人,一上來便剁了魚頭,給這黑魚一個痛快,沖洗過後開始處理魚的內髒,全做幹淨了才開始刮魚片。
趙問吃癟,看他手法嫻熟,颳起魚片都颳得又快又好看,想了想問道:“這些菜你都哪裡學來的?”
宋卻不緊不慢道:“開這食肆之前,我也算走盡大江南北,學了各方菜式,開這食肆之後,我這食肆裡有一條規矩是以菜換菜,再加上我閑來無事也會自己琢磨些菜譜,久而久之,便學出來了。”
趙問聽了新奇,他兩輩子都在修真,還沒見過有人是這樣活的:“別人跟你換菜要怎麼換,給你菜譜?還是親手做一道給你吃?”
宋卻笑道:“都行,愛怎麼換怎麼換。和我換菜的可不都是些大廚,也有些大名鼎鼎的才子,他們和我一樣好吃。只不過我好吃便去學做,他們好吃便將這些菜餚都記錄下來,既像食譜又像食評。有的做法也是道聽途說而來,我下手改了三道方能入口,但也不乏那些真能用的古怪方子,做出來的食物是一等一的美味。我今天做的這道菜,便是一位姓沈的大才子寫出的方子,他一口氣寫了好多方子,都是些美而不常有的。”
趙問更好奇了,便杵在一旁看。宋卻也不趕他,隨他站在那裡,自己專心把剩下的魚片刮完。
趙問到底不是個廚子,看著宋卻刮刀飛快,劃出來的魚片薄而剔透,幾乎每一片都是相同厚度,不禁捫心自問,以他用劍的功夫,能不能做到這種程度。答案是肯定的,他能做到,但能不能像宋卻這麼穩定,這麼輕松寫意,他不知道。
宋卻很快便將一整條魚刮成了疊在盤子裡的魚片,在下一步處理之前,他撚起一張薄薄的魚片,對趙問道:“要不要嘗一嘗?”
趙問臉色微微一變,道:“這不是生的嗎?”
宋卻嘴角微挑:“你們修真人真老土,魚膾,也就是魚生,這可是名菜,沒聽說過?”
趙問受不得宋卻的奚落,一聽他這麼說,便立馬接過那片魚生往嘴裡放,忍著惡心嚼了嚼。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趙問總覺得這生魚片帶著點腥味,魚肉本身雖有微甘,卻完全不夠蓋過這味道。
宋卻一看趙問神情便知他吃不來,笑道:“好吃嗎?”
趙問這眉頭便皺起來了,他不想說這魚膾好吃,但聽宋卻意思,這在凡間委實是一道名菜,自然有其過人之處,如果但他一人說這魚膾不好吃,倒顯得是他沒有品味了。趙問不想在宋卻面前丟人,但也不想太昧著良心,便模模糊糊道:“還成吧。”
宋卻這才暴露了真實意圖,故作疑惑道:“是嗎?看來黑魚也能做魚生了。我先前嘗了各種生魚,只挑了幾種生食無腥,更顯風味的。這黑魚本來不在其中,但看你口味,興許是我有失偏頗了。”
趙問的臉一陣青一陣白,最後氣道:“你是故意的。”
宋卻樂呵呵地挑了個漂亮的小碗,在裡邊倒上素油,素油裹葷菜,葷油裹素菜,這是常有的做法,雖說用葷油來做這道鍋貼烏魚也不會有什麼太大差別,宋卻還是覺得用素油會更清爽一些。
趙問便戲耍了一通,氣沖沖地跑到廳堂裡,顯然是不想看宋卻做菜了,宋卻偏偏不如他的意。
宋卻拿下牆上的火腿,飛快地片起火腿來,宋卻片火腿時對形狀沒什麼要求,只要片出來的火腿比烏魚片小就行了。其實如果一味追求美觀,宋卻也不是不能把片出來的火腿片修整成橢圓形,然後夾在魚片裡齊齊整整,但這樣難念要浪費些邊邊角角的火腿碎,如果把這些火腿碎收集起來留著下次用,又太過摳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