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色香味俱全這要求在宋卻這裡時有時無——他是一個沒原則的廚子,做菜全憑心情。
宋卻想要求速度,那這火腿片起來便費不了什麼功夫。趙問要是還在此處,看了宋卻的手上功夫,便問不出先前那個問題了,他很清楚,他做不到。
宋卻也不是想炫技,片完盤子裡一疊,左手烏魚片,右手火腿片,油碗擱在平鍋裡,兩盤子往平鍋兩邊一架,便一起端出去了。
自從上次在大廳給蕭山煲湯之後,宋卻索性便在廳裡的桌子中間鑿了個洞,似模似樣地弄了個類似現代燙火鍋的爐子,只不過作用原理有所不同,不搞科技,專靠陣法耍流氓。
趙問見宋卻把東西都拿出來也是懵了,意識到自己躲不開這個家夥,再躲反而顯得幼稚,哼了一聲後便在那裡坐好。
宋卻把東西往桌上一放,對趙問道:“這烏魚鍋貼呢,現烙現吃,滋味最佳。”
說完後他便身先士卒地行動起來。
烏魚肉清嫩,自身不帶多少油脂,宋卻撚起一片,用小刷子上了點油,然後火腿片往上壓,再上點油,最後拍上一片烏魚片。兩個烏魚片夾著一個火腿片變成了初步的烏魚鍋貼,因著火腿味重,連調料都不需多加,宋卻在鍋貼兩面刷了足量的油,便下鍋了。
宋卻算著時間差不多了,又將鍋貼翻面,先前那一面雪白的魚肉被煎的微黃,上面還帶著化開的油脂,開起來美味極了。中間的火腿片本就是生熟兩吃,只要兩邊的魚肉煎熟便可以入口,宋卻在魚片和火腿片間刷的那點油,使得魚片煎熟時也能將火腿的兩面微煎,吃起來酥香味美。眼見著這一片煎好了,宋卻翻過桌上常備的碗碟,放在碟中,推到趙問跟前,示意他食用。
趙問本來不好意思動筷子,但看宋卻已經自顧自又去做下一份鍋貼了,他看著碗裡熱騰騰的烏魚鍋貼,還是下了筷子。
一份烏魚鍋貼並不大個,但也小不到哪裡去,好像十歲小孩的手掌心那麼大。趙問嫌一口吃了不夠文雅,第一口便只咬了一半。這帶點鹹帶點鮮還帶點香的鍋貼一入口,那種熱油滾燙的感覺便將他帶進了回憶。
趙問忍不住去想,上次像這樣吃一口熱騰騰的食物是什麼時候了?是他上山之前嗎?那時候他幾歲?
這些疑惑一下填滿趙問的腦袋,他一時答不出來,便又吃了一口。
這道菜確實沒用什麼調料,因為食材本身的味道便足夠豐富,搭配在一起更是相得益彰。火腿精瘦,以鹹香為主,因為被油煎過,吸收了部分油脂,不那麼幹柴,還有煎過的香味。兩面的烏魚肉味道清甜,卻不過甘,單吃可能流於平淡,夾著火腿片卻中和了那股霸道的鹹香。
如果讓趙問來評價這道菜,那便是剛剛好。就好比古人形容美色“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這道菜亦是這個意思。
趙問將剩下一口細嚼慢嚥,熟悉的用飯的感覺果真幫助了他回憶往事。十多歲上山之前,他是有父母的。趙問的父母只有他一個孩子,如珠似寶地養著,只可惜他天生體弱,總是一副養不大的樣子。
宋卻師傅偶然路過,趙家父母聽說了這個訊息,便把十多歲還病怏怏的趙問背到仙師面前,懇求仙師救治。
宋卻師傅看出趙問資質不錯,稟賦雖弱,卻易修養,只不過這貧窮父母家養不起罷了。思來想去,宋卻師傅便提議趙問由他帶走修真,可以平安長大,百歲無憂。
趙家父母再捨不得這唯一的孩子,最後也還是為了他能長長久久活下去而送他上了妙崇山。剛上妙崇山那幾年,趙問天天都在想自己的父母。
十歲出頭的年紀,不算太小,也不算太大,慢慢的也就把父母忘記。
修真者有斬斷塵緣一說,一入仙門,最後心心念唸的便只有修真了,上一世趙問連父母是什麼時候去世的都不知道。
趙問想到這裡,心裡突然有些難受,如今是他這一世上山的第六十三年,他的父母可能已經過世了,也可能仍然活著,他,要不要去看一看?
趙問知道,於情於理,這個回答都應該是肯定的。可他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去了只能得到一捧黃土,記憶力那零碎的溫存片段是前世今生註定的最後一面。
宋卻見他神情,知道他在想的不是什麼開心事,這也不奇怪,人世間有千種憂、百中愁,來他食肆裡的人,有幾個不落淚呢?
宋卻將烏魚鍋貼盡數烹製完,從酒窖裡拿來兩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