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在此處的人都無聲地嘆了口氣, 季筇垂下了頭, 不知道應該做些什麼。
宋卻閉著眼睛,嘆道:“去個人找塊幹淨的布, 把孩子包起來吧,等一切結束之後一起下葬。”
便有一旁的差人行事。
蘇仵作繼續他的工作,宋卻強自鎮定下來, 在一旁仔細觀察女屍的狀況。屍體不知在水中飄了幾天,表層的腐爛極嚴重, 徹底撥開浮皮後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傷痕。宋卻查了一遍,發現屍體右手手腕處有些不同, 經脈的連線有糾結成團的痕跡, 像是曾經斷過,沒能徹底痊癒。宋卻頓了頓, 這個發現讓他頭暈目眩,不自覺往後退了幾步。
季筇連忙扶住他,問道:“先生, 你怎麼了?”
宋卻沒能馬上回答他,他開始丈量屍體的高度,計算各部分的比例, 最後問道:“長平縣是在長石河的上游嗎?”
季筇想了想,點頭。
宋卻再也壓不住那股反胃的感覺,他看了眼被扒下浮皮,只剩一層血肉覆蓋在白骨上,還被開膛破肚的女屍, 頭一次沖到院子裡吐了。
差役們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現下這場面可比腐敗巨人觀來的常見一些,就算是他們也沒太大反應,宋卻一直以來都是最鎮定的那個,今天這樣有些反常。
季筇沒有馬上出去找宋卻,他想了想宋卻問的問題,長平縣……
季筇記得在哪裡聽過這個縣名,他來回想了幾遍,突然想起早已出嫁的蘇秀秀,她便嫁到了這個地方。
季筇臉色一變,看了看旁邊包起來的小白布包,想起宋卻本打算送宋姑母出門為的是什麼。他還記得蘇秀秀的右手有陳年舊傷,也記得蘇秀秀多高,害怕著屏著呼吸檢查了一遍,季筇也沖了出去。
他吐得好像連膽汁都要出來了,緊接著又咳的厲害,肚子一陣緊縮,抽疼抽疼的。一隻寬厚的手掌放上他的背,輕輕拍打了兩下,季筇深深呼吸幾口,才感覺緩過來了一些,他緩緩起身,看見宋卻蒼白著臉站在一旁,頭發被汗水沾濕,黏在額頭兩側,看起來狼狽極了。
“先生……”
季筇不知道該說什麼。
宋卻本來看著遠方,不知是在思考還是單純發呆,聽見他的聲音也沒轉回來,只道:“可能只是巧合,對吧?我們得到的體徵有限,就算都撞上也不是不可能,她之前才剛剛寫信回來,現在應該還好好的。”
季筇悶聲點頭,抹了抹眼睛,話是這麼說,可他們倆心中都有最不祥的預感,而現在,他們還要回去繼續檢驗屍體。
從前季筇也怕過,但沒像今日這麼怕。只要一想到,這具屍體可能是蘇姑娘,而他們卻要對她剝皮取骨,他就覺得脊背發涼。可如果不這麼做,他們又無法得知這兩具面目全非的屍體身份,更無法找出死因。
季筇到底年紀小,宋卻雖然也短短的崩潰了一刻鐘,但此刻已下定決心,他沒喊季筇,自個一人轉身進去了,再沒出來過,直到和蘇仵作將兩具屍體的情況徹底檢驗過一遍。
女屍身高約五尺一寸,右手腕有陳年舊傷,懷胎四月到六月之間,生前後頸被疑似木棍狀的東西擊打過,口腔鼻腔內有少量泥沙,氣管和食道內無泥沙。
男屍身高約六尺,後背有木棍擊傷,口腔和鼻腔內俱有大量泥沙,氣管和食道內亦有泥沙。
六尺的男性高大的並不多見,比宋卻還要高上一兩厘米,宋卻記得,蘇秀秀的夫婿便是這麼一個難得的大個子。
種種巧合疊加起來,宋卻很難再拿藉口搪塞自己。他對差人們吩咐道:“快馬加鞭,沿著長石河一路向上,到途徑的縣衙詢問失蹤人口資訊,有對上的立馬回報。”
差人們先是應答,而後面面相覷,推了一個膽大的出來,問道:“大人,你可還好?出了什麼事嗎?”
宋卻一怔,雖然內心的沉重沒有因此減少多少,但還是做出一個溫和的表情寬慰眾人。
回到宋府裡,那溫和的表情也掛不住了,看起來滿是疲憊。
一家人圍坐用餐時,宋卻和季筇總是下意識避讓著宋姑母,宋姑母沒有意識到,只看見兩人都格外沒精神,還以為是案件太難的緣故。
宋姑母給兩人各添了一碗湯,寬慰道:“是不是案子太難了?不要急躁,你們慢慢的查,總能得出些線索來的,姑母這裡不急,子授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們什麼時候走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