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第一個學期的魁地奇比賽是格蘭芬多對拉文克勞,拉文克勞惜敗,其實也並沒有什麼好可惜,洛哈特既沒有抓住金色飛賊,伊迪絲和傑斯也沒有投滿15個球,輸的話倒是不置可否的,只不過那個叫泰勒·普爾的家夥的一記遊走球把她的眼角砸破了,最後罰球的時候得閉著一隻眼睛,就中了一個,她的準頭這輩子還沒這麼差過。
“嘿,伊迪絲!”她應著聲音轉過頭去,詹姆把護目鏡摘掉了,拿在手裡朝她揮舞,鮮豔的紅色的勝利者,他臉上掛著的本來是一種炫耀的、幸災樂禍的表情,不知道是不是看見了她眼角的淚花——很可能是劇烈疼痛造成的,他像是被噎住了一樣,嘴角就壓了下來,“哦、呃,我、我很遺憾——”
“不,你沒什麼好遺憾的,很精彩的比賽,你打得很好。”伊迪絲用手抹了下眼睛,眼角又開始發疼,無法抑制,血沿著顴骨留下來,她用手捂住受傷的右眼,從人群中撤出去,格蘭芬多們擠在她周圍呼嘯,他們贏得了今年的獎杯,好像詹姆加入校隊之後就年年如此,沒人能打破。
莉莉·伊萬斯本不太喜歡看球賽,不管是不是出於那個自大狂的緣故,她其實不喜歡這種太過張揚熱烈的氣氛,伊莎說她這樣的想法很不符合她們的學院風格,學院刻板印象很難根除,而每個人卻又都是不一樣,但說到底,伊莎的確很“格蘭芬多”,蒂拉也很“拉文克勞”,而伊迪絲就比較標準地說明學院真的不能概括一個人,她像四個學院印象點的融合體。
格蘭芬多贏了,當然會贏了,某些自大狂自大的標準就是他們有足以自誇的本事,莉莉覺得波特大機率又要在公共休息室裡滿三天三夜的派對以慶祝自己在球隊掌權以來的第一次全面勝利,他跑著,傻乎乎地舉著自己的護目鏡——伊迪絲和她說過那是巫師所有發明中最醜陋的一個,所以她從來都不戴,這或許也就直接導致了她被遊走球擊傷眼角,莉莉還沒來得及去檢視她的傷勢,就看見波特要去嘲笑伊迪絲了,她在想他只要一張口她就把自己的鞋子脫下來丟到他頭上去,這個時候她就顧不上什麼優雅得體的了。
但波特沒有,他的手垂下來,不再顯得那麼惡劣無趣,莉莉不知道那頭黑色的亂發有一天也能展現出成熟和收斂性。伊迪絲走了,略過了他們所有人,像藍色的焰心穿在紅色的外焰中。
“哦,她看上去也不那麼無懈可擊是吧?”泰勒·普爾說,壓低了眉毛笑,就是那個新晉擊球手,在伊迪絲的眼角留下紫青色的帶血的傷口,要莉莉說,他就是個沒腦子的大塊頭。
她剛想說些什麼就被波特搶先了,“沒有人是無懈可擊的,普爾,你不是,我也不是,這不意味著你能居高臨下地拉低別人以抬高自己。”魁地奇明星的榛色眼鏡透過鏡片好像要把人看穿。“還有,雖然我們追求競技精神,但如果你是故意的,在比賽中擊傷對方球員的眼角這類危險區域,那麼我為格蘭芬多球隊有你這樣的一個球員而深感羞愧。”
波特說完了,普爾沒敢說話,但他看上去想一拳砸在波特臉上。
莉莉側過身繞過他們去醫療翼找伊迪絲,她的目光與波特的相遇了,他虎軀一震,耳朵迅速染成了紅色,大概是沒預料到她會在這裡出現吧,莉莉停頓在了那裡,他又傻乎乎地張嘴了,但是比剛才那樣的傻乎乎更討喜些,“嘿,伊萬斯,你都看了剛才的——”,說到這裡,他又把嘴閉上了,苦笑著嘆了口氣說:“唉算了,當我沒說,你去忙你的吧,祝好運。”
這個人真是亂七八糟的,莉莉慢慢地挺直了身子,“嗯,波特,我看了你們的比賽。”她的眉毛忍不住動了一下。波特的榛色眼鏡睜大了,顯得很溫良,沒有剛才面對普爾的攻擊性。她說:“還有事嗎?沒有的話我就去找伊迪絲了。”他怔愣在那裡,沒有說話,於是莉莉轉過身去了。
“嘿,請等一下。”但他又叫住她,莉莉轉回去,那人正有些無措地用食指抓著太陽xue的位置,“如果可以的話,請幫我轉告她我真的很抱歉,好嗎?她現在可能不太想看到我們。”
“你沒什麼好抱歉的,我想她也理解,比賽很精彩,波特。”莉莉對他笑著點點頭然後就走了,而丟下他站在原地,或許他那時還沒意識到這會是他最為珍惜的瞬間之一。
伊迪絲的傷比想象中要嚴重很多,再加上沒有及時處理,便愈發疼痛,莉莉趕到醫療翼,伊迪絲正用冰袋敷在眼睛邊上,疼得要攥著她的手哭,傑斯·張站在旁邊焦急地用手帕擦掉她的眼淚,大聲對她說話讓她不要哭,但她只是繼續哭著說她壓根沒辦法,這真的疼得要命,莉莉敢說這間房子裡的人都是第一次見她哭得這麼支離破碎的人。
到晚上的情況就更糟了,伊迪絲的重感冒本來就沒好,現在開始發高燒,而她的一隻眼睛腫起來了,不允許任何人看見,纏上一圈紗布,額頭上頂著冰袋。
一整週伊迪絲都不打算去上課,她不知道一個渾身發燙的獨眼龍該怎麼學習,所以就請了假,在床上用一隻眼睛看《弗吉尼亞·伍爾夫傳》,想著等病好了之後再去看一遍《到燈塔去》和《遠航》。
“伊迪絲。”
她抬頭,看見伊森·夏瑞恩站在門口,還穿著工作時用的禮服長袍。
“爸爸!”她興奮得就要從床上跳下來跑到爸爸面前,但被制止了,“別下來,我過去就好了。”伊森三步並作兩步就走到她的床前,坐在她的床邊捧起她的臉,“哦,瞧瞧你,怎麼就弄成這樣子了?嘉比又罵我當初為什麼讓你玩這項該死的運動了。”
“沒事了呀,爸爸。”她用臉頰去蹭伊森的手心,“你是特意來看我的吧?”
“當然了,龐弗雷夫人給我們寫了信告知你受傷挺嚴重的,我就想著過來看看,不過我也不能待太久,馬上就要回去了。”伊森把她的一縷頭發別到耳後去,“身上都是燙的,還說沒事,也不知道傷口會不會留疤。”
“就算留疤了也還是漂亮。”伊迪絲執拗地揚了揚下巴,伊森笑了起來。這個時候醫療翼的大門又“吱呀”一聲響了,一個黑發灰眼的高個子男孩站在那裡,看到了房間裡面的兩個人似乎很尷尬。
“先生。”他對伊森說,伊森朝他點了點頭。
伊迪絲笑著眯了眯眼:“你來這裡幹什麼?”她現在心情很好。可能是病床離大門的距離有些遠,他很茫然的樣子,從這個角度看像一隻隕石邊牧,伊迪絲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
“呃,我有事想和你說,但我覺得現在可能不太合適。”
“沒關系啊,你現在說吧。”
他皺著眉笑了一下,搖搖頭,“我還是下次再來吧。”然後就把門慢慢帶上了。
“他們不是在上課嗎?”
“哦,他上不上課都沒什麼所謂的,爸爸,他和詹姆每天都在幹些逃課、夜遊一類的事,萊姆斯是級長,總包庇他們。”
伊森狐疑地點了點頭,“你在看什麼?”
伊迪絲把攤開的書從被子上拿起來,封面展開給父親看——弗吉尼亞·伍爾夫的彩色藝術肖像畫,“她很有趣。”
伊森又啞然失笑,“但你不會想要成為她的。”他輕輕摸了摸她的紗布,伊迪絲笑著躲開,沒被遮住的那隻眼睛往下瞟時看到了大門門縫底下晃悠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