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高和年輕是他最大的優勢,他挑著人少的小道走,偶然會遇見三五個手持武器的小團夥,但雙方相識一眼,都默默地走了過去。
不遠處有光亮在跳躍,那不是燈光,而是正在熊熊燃燒著的大樓的火光。明亮的火光散發出濃重的煙塵,像惡魔在裡頭狂歡。
那時路安已經不在意自己的命了,這段時間裡他見過了太多死亡,已經麻木了,人就這樣子,當他身上自帶一股不要命的氣息時,其他人往往更加懼怕他,他反而在一次次的物資搜尋中活了下來。
路安和一些企圖想要搶他物資的人搏殺過,他捅過人,也砍過人,他不知道那些帶傷的人落荒而逃後會不會死去,他尚存的道德感讓一直沒有去搶奪他人的物資,他去的地方基本上已經被搶掠過,失去主人了。
市中心的大型商鋪和超市已經被劫掠一空了,路安只能往外頭走,一些鄰近城市邊緣的地方,有很多小賣部和小批發倉庫,那裡應該有還有一些吃的。
他花了很長時間,迂迴著往城市邊緣走,一路上安靜極了,只有很遠的地方偶爾傳來幾聲慘叫或是東西被砸碎的巨大聲響。
屍體卻是奇多,各種死法的,各種腐爛程度的,有的就赤條條地躺在地上,任野貓野狗啃食著。
路安蒙著兩層口罩,皺著眉從這些屍體上跨過。他穿著防護服,帶著手套,他將揹包護在胸口,手上握著一柄□□,腰上還別著一把水果刀。
一邊走他一邊想是不是要帶著趙懸離開這裡了。
再過不久,這裡就會成為一個屍體遍佈的廢墟,屍體産生的巨大汙染,不會允許他們這些活人繼續在這裡生存下去。
走了兩個多小時,周邊的房屋從高樓大廈變為小矮房。
路邊的小店基本都被人撬了開來,一些雜貨店更甚,路安走走停停,從雜亂不堪的店鋪中尋找著自己需要的物資,有些居民樓也被人撬開了,他也會挑著上去,有的人家半掩著的門,基本是被劫掠過的,裡頭大多數有屍體,再不濟就是滿牆的血跡,這些情景在夜晚看來十分恐怖,路安卻像習慣了似地走進去,運氣好可以找到一些沒有黴變的大米、鹽或是零食。
今晚並不是很順利,他一連搜了很多家,只找到幾瓶過期了的飲料和一袋面條幹,外加幾瓶白酒。
真的是找不到什麼可以吃的了,路安想著這幾瓶未開封的高度白酒齊碼可以當酒精使——他身上也有傷口,並不嚴重,只是癒合得很慢。
路安不搶有主的人家,即便那家裡都是些老弱病殘,這使物資收集有了很大的不確定性。
淩晨時他終於將自己的揹包裝滿,準備往回走了。
他並沒有原路返回,他想著新路程或許有新收獲。
他沿著一條河流朝回家的方向走,河流邊上有一條很寬的步行道,周邊沒有高建築,往這走不至於被人埋伏。
途中他聽到了哭聲。
那哭聲其實並不大,但周圍實在是太安靜了,所以聲音很清楚地傳來,那是個成年男人的聲音,壓抑、悲切,他在唸叨著:豬豬,我的豬豬啊……
這種情感的哭聲路安在這段時間裡聽得太多了,這是痛失親人的哭聲。路安自己也這樣大哭過——十幾天前,尚且可以通訊的時候,他就接到了父母感染病毒過世的訊息。
路安的腳步登時慢了下來,順著那個聲音看過去,藉著水面反射的光線,他看見一個很壯實的男人正抱著一個小女孩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
那小女孩應該是死了有一段時間了,已經出現了屍僵,她的身體以一種很不自然的狀態被男人抱著,甚至手都僵硬著叉了出來,舉在半空。
那個男人穿著一身髒兮兮的警服,正一手抱著女孩,一手挖著坑,他是徒手挖的,已經挖出了一個小坑,他大概是想給女孩下葬,
路安的心瞬間就放了下來。他和很多人一樣,再亂的世道裡,對軍人、警察、消防員都有一種莫名的信任。
大疾病感染這座城市的最初,有很多這樣的人維護著這裡的秩序 ,只不過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恐慌讓這座城市淪陷,而這些辛勤維護著城市安寧的人在動亂中基本沒有好下場。
現如今,如果不是真正的警察,已經沒有人敢穿著這身制服露面了。
這個警察的哭聲很清晰,同樣的,路安的腳步聲也很清晰。
就在路安走近時 ,那人的哭聲戛然而止,然後非常準確地扭身朝向路安的方向,警惕地問:“誰?”
他扭過頭來的時候,路安看見他臉邊延伸至耳朵的那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