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白酒
路安說,其實豬豬早就沒了。
這是老刀離開後的第二天,趙懸聽路安說的。那時候她正和路安一起晾被子,陽光正好,他兩剛好將老刀睡過的被子褥子都洗幹淨曬好了,留著他回來的時候再用。
他床前那兩片用來遮擋和防風的小薄被子也一併被趙懸收下來洗了,一樓的廳子又恢複了以往的一覽無遺。
因為有洗衣機,所以洗大被褥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是難事了,趙懸和路安抱著被子拿到。
她呆了呆,從晾曬的被套後伸出腦袋來,看向也在抖褥子的路安,皺眉問:“你聽誰說的?”
路安沒有回身看她:“我親眼看到的。”
趙懸一直知道,路安是個心底能藏事情的人。
和他在一起後,她就沒有獲得過談論八卦的快樂了,她是知道路安的嘴巴死緊,但她沒想到路安的嘴巴這麼緊?!
而路安不告訴她的理由,竟然是怕趙懸在老刀面前露餡。
“要是你哪天在哥面前說漏了嘴怎麼辦?你是要他瘋啊?”路安是這樣解釋的。
他本來決定老刀在這裡留多久,他就將秘密儲存多久,但老刀離開了,這個事情就成為了一個悖論。
——老刀是因為豬豬離開的,他說找到豬豬後就回來,但豬豬已經死了,意味著老刀永遠都找不到女兒了,也意味著他遠不會回來了。
事情發展到這裡,路安覺得不應該隱瞞趙懸,讓趙懸存著老刀還會回來的念想。
不僅是路安知道豬豬死了,連老刀自己也是知道的。
這個末世啊,太多人失去了自己的至親,有的像他和趙懸那樣,熬過去了,就明媚得活下來,有的像老刀那樣,熬不過去就徹底瘋了。
路安第一次見老刀並不是在營地裡,而是在大疾病爆發得最初。
偌大的城市已經徹底亂了,打造搶燒的事件頻發,通訊已經斷了,很多地方斷水斷電,每到夜裡,城市裡某個黑暗的角落就會有人發出惡鬼般的哀嚎和尖叫。
那時候路安已經可以做到平常心對待街角巷口隨時出現的死人了,哪個巷子裡爆發出打鬥聲,哪個路過的窗戶裡傳來的求救聲,他都可以當做沒聽到一樣走過去。
他蒙著厚厚的幾層口罩,帶著帽子,將揹包背在胸前,手持一把血跡斑斑的□□,行走於城市的各個角落裡。
——身高一米八八的他並不是被掠奪的主體,惡人最是欺軟怕硬了,即使是幾個人成群的強盜小團體,看見路安後也會將目標轉而更弱小的女人和老人。
他和趙懸的父母已經感染病逝了,他將趙懸藏在他們共同購買的那套小房子裡。小房子是在兩家父母共同資助下買的,已經裝修好了,就等著趙懸畢業,他們就可以結婚住進去。
病毒在這個海濱城市的蔓延最初,路安就將趙懸從學校接回了他們的小家中,然後他們經歷了全稱淪陷,最初是醫院封禁,然後全城封禁,再是整個社會的坍塌,年輕的他們在短短時間內經歷了雙親的離去,朋友的離去……再之後通訊斷了,電也斷了,路安才後知後覺,也許生活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趙懸的打擊更要大,她父母病逝的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有些神神叨叨的,有時候窩在牆角一待就是一天,不吃不喝也不睡,好在她十分安靜,路安將家裡所有的窗子都用木板封死了,他出門找物資時就把趙懸鎖死在家裡。
早先路安還在白天出門,再後來,活下來的人都不是善茬,且物資越來越少,路安不得已改成了深夜出門。
趙懸很乖,即便哭也是咬著牙齒沒有聲音的哭,她蓬頭垢面,好像一隻爛掉的娃娃,但她也會在路安回來的時候用碎木頭燒熱水給他喝,也會在路安累得睡死過去的時候為他蓋好被子,並拿著防身武器守在他身邊。
有一次,有強盜掃樓,見他們這戶門窗封得死緊,料到裡頭有人,家裡有一扇窗是開在連廊上的,那人撬不開防盜門,就想從窗戶進來,窗玻璃打碎了,聞聲而來的趙懸就見那個男人,她卻沒有怕,轉身握起一根削尖了木棍,朝著那個男人的眼睛就戳過去!
這男人捂著眼睛嚎叫著,向樓下逃走了,走廊的地上只餘下零零散散的血跡。
趙懸又拿了木條將窗子補好,然後又窩迴路安身邊,累極了路安居然沒被剛才的動靜給吵醒,趙懸給他掖了掖被角,他睡得很安穩。
不到幾天時間裡,這棟入戶率本就不高的新樓盤就更見冷清陰森了,有人病死,有人攜家帶口的離開,後來路安都懷疑這棟樓是不是隻剩他們兩個人,每次下樓梯時都感覺回聲大得嚇人。
那大概是無政府狀態的第五天吧?也是路安和趙懸被困在城市的第二十九天,家裡已經沒有吃的了,再不願意路安也要摸黑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