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肉的嚮往早就壓制住了她的挑剔脾氣,趙懸吃得很開心,但路安吃著吃著,卻紅了眼睛。
他想媽媽了。
直到那時趙懸才幡然領悟,原來強大的路安也會有脆弱的時候,原來一路架著她努力活過來的路安也有傷心難過的時候。
原來世間不止她一個人失去雙親後一直掙紮在痛苦中。
在那之前的趙懸都不是一個讓人心生喜歡的人,她的脾氣別扭,多數時以自我為中心,她一度萎靡地活著,她覺得她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
甚至她從來沒有想過路安是怎樣咬著牙,在末世供養著她——一個只曉得自己傷心而終日躺在床上的廢物。
如果說在那之前,趙懸是因為路安對她好而同他成為戀人,那麼在那一刻,她終於明白了她對路安的感情,為了這份感情,她決定做些什麼。
於是在那昏暗的營地帳篷裡,她放下了瘦肉盅,伸手攬過路安,將他的頭靠在自己的頸窩裡,她還用髒兮兮的手擦著他的眼淚,說:“路安,我決定啦,明天我就去營地外採野菜去,璐姐告訴我了好多野菜和草藥的模樣,如果運氣好,我能採到些草藥呢!說不定我們馬上又能吃一次瘦肉盅啦……”
——那是他們進入營地的整一年,也是末世的第三年,也是距離他們離開營地的前七個月。
很慚愧的,過了這麼久趙懸的靈魂才再次複蘇。將已逝的父母放進了心裡的最深處,她決定為了還活著的、她最為重要的路安,好好活下去。
“餓了嗎?”路安問倚在門框上的趙懸,將她一把拉回思緒。
她點頭。
“馬上就好了。”他說著揭開燉罐的蓋子,經過蒸煮,肉泥中的油脂飄了出來,清澈的湯上漂浮著一層清亮的豬油。
肉泥坨坨凝固在罐子底,承託著一顆蛋黃,白色的蛋清則飄蕩在周圍,像一圈薄薄的蕾絲。
路安擔心豬肉會腥,因此去腥的白酒多滴了些,揭開蓋子的剎那,香味更濃了。
他用打濕的布拈起這一罐,連布帶罐交到趙懸手裡:“嘗嘗會不會淡了。”
她一手捧著燉罐一手拿著鐵調羹,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嘖了嘖嘴巴。
白酒的度數比用來做作料的黃酒要高上不少,經過高溫蒸發了酒精,會留下一種特殊的甜味,經白酒這麼一調變,湯竟然一點腥味都沒有。
用調羹舀一勺沉澱在裡頭的肉泥,連著蛋黃一起舀下,豬肉肥瘦相間,瘦的厚實,肥的軟糯,蛋黃有一股砂礫感,兩者融合的滋味使得口感異常豐富。
“好吃!”趙懸發出膚淺感嘆。
路安眯起眼睛笑了。
三百斤的野豬,去掉油脂與內髒,剩下的肉足夠他們二人吃到冬天了。
路安笑眯眯地看著歡欣的趙懸。自從住進了這個荒村,他明顯感覺到她的生命力越來越鮮活了。
他從小在城市長大,祖父那輩都是在城裡幹著工人或是教師的營生,不像趙懸有住下鄉下的外婆,很多鄉野間的事情他都不大懂,因此他都聽趙懸的。曾經他認為自己是男人,要保護好這只小兔子,他帶她輾轉流浪過好幾個營地,為了她路安甚至可以幹很多活兒,路安覺得,他可以築起四張鐵網,保護住脆弱不堪的趙懸。
但哪有小兔子是喜歡囚籠的。
趙懸需要自由,需要吸食這四季氣息,只有奔向荒野,才能讓趙懸重新活成人樣。
趙懸會種糧食,會養家畜,她知道怎麼長久的儲存食物,也知道怎樣順應四季生活。遠離人群的生活難免有不少困難,野豬的數量在日漸增長,往後野獸會更多,今日可以捕到野豬,明日遇見的或許就是吃人的野獸。
他們埋下的種子會被鼠鳥撥開來吃掉,成熟的莊稼會被野豬踩踏,有可能一年就此絕收,但能量平衡,大自然將會給予他們各種苦難,也就變相地送上了食物。
有了四頭小豬,好好養著,未來兩年即使遇見天災導致收成不好,他們也不至於餓死。
兩人或許真是很久沒有吃過豬肉了,一大盅的瘦肉被他們吃得幹幹淨淨,連罐璧上粘著的肉丁都被刮食得噌亮。
吃飽後,路安聽從趙懸指揮,將昨晚已經用鹽粗粗醃製好的肉切成條,用棉繩掛起。院子裡已經支起了竹竿架子,套好繩後便一溜煙的掛上,像一排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