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盤算著,這幾日路安一直在忙著架線通電,雨天又無法耕作,不如就在這幾日多跑幾趟,多采些菇來過冬用。
她越來越享受囤貨的樂趣了。
而在回去路上,她不經意地一瞥,突見道路一旁的草叢裡延伸出一叢藤蔓,或許也不算是藤蔓,而是一叢比雜草還要拉雜的草窩子,葉子黃綠,連莖葉都軟趴著,但偏偏,這樣醜陋的植物上生長著滿滿一掛的鮮紅漿果。
指頭大小的漿果,細看是由一粒粒的小果泡組成的,裡頭是空心的,摘下後很輕。
趙懸湊過去後擰下一顆,吹了吹後便放進嘴裡。
甜中帶著微酸 ,還可以咬到一粒粒脆小的籽——這是樹莓,是春日裡成熟的水果。
如今社會崩塌,人類散落於各地,這樣巨大的變遷中,這樹莓倒依舊是舊時的味道。
這種野生小果在趙懸看來是孩子們的專屬,因為只有孩子才會為了這一樹也不頂兩口的小零嘴爬進各種雜草叢中去。同挖筍和尋菇一樣,有經驗的孩子會將各個樹莓的地點記下來,樹莓的果期很短,僅是春日的那幾日,因此來自於城市的趙懸總是趕不上吃,不是已經被其他孩子採食幹淨,就是生長的地方太過刁鑽,小小的她根本踩不到。
如今,整個村子都是她的了,這一樹小小的野果也不會有人和她爭了。
抓起衣服的下擺凹成一個口袋,她將樹莓悉數摘下。她要帶回去給路安嘗嘗。
這回去的一路上,菇是她的,樹莓也是她的。
踏入村子邊緣時她將滿是汙泥的腳伸進臨近的一處池塘裡晃了一晃,塑膠涼鞋不怕水浸,只是再拉回腳時,腳上已經爬上了兩條細長的水蛭。
趙懸此刻的心情很好,她騰出一隻手,將那還未咬死住面板的水蛭給扯下來,順勢一丟,又拋回池塘中。
回家時正看見路安騎的三輪車停在院子裡,車上載著水管電線之類的邊角料。廚房那邊傳來動靜,想是先到家的他正在做飯。
趙懸走入廳中正欲卸下一簍蘑菇,卻恰巧看見飯桌上放著一個小碟,碟裡堆著一小山的鮮紅漿果,這漿果已經洗幹淨了,上頭還掛著水珠。
她啊了一聲,連背簍都沒卸下就跑向廚房:“路安,你怎麼也採了樹莓?”說罷將衣襟裡滿滿的果子伸過去給對方看,“你看!我也採了!”
廚房中的男人此刻正坐在小板凳上,用蒲扇扇爐子,他臉上留有幾點灰塵,不知道是點火時沾上的還是在架電線時蹭上的。
“路上看到就順手採了。”
趙懸笑嘻嘻的,她用手沾了些缸裡的水,幫路安將臉上的灰塵擦去:“你怎麼知道這東西可以吃?”
在她的印象裡,城市兒童路安應該從來沒有見過樹莓才是。末世後他倆雖然一直在流浪,但在離開營地之前,他們都是輾轉於各大城市之中,而這個春天是他們在山野裡經歷的第一個春天,路安應該是第一次看見這種野果。
“之前我看見漫山遍野都長的這種果子,擔心有毒,一直沒理它們,今天我看見460湊在跟前吃……”路安眼珠子一轉,“它都敢吃,這東西應該味道不錯。”
460來到村裡後一直勇於試吃各種食物,大概也是在營地餓怕了,它並不挑食,蔬菜水果米麵都吃,有時跟著他倆外出看見一些野草,湊上去聞了聞後張口就咬下來。後來它將村子混熟了,更是整宿整宿的不歸家,也不知道它在外邊都吃了些什麼,不過總的來說,460比他倆會吃,它敢吃的東西,基本沒毒,味道還很好。
“它現在這麼神?”趙懸感嘆一句,然後環顧四周,“嗯?它狗呢?”
“回來的時候就跟丟了,估計今晚也不回家了。”
“它不會在外頭已經成家立業了吧?和狼生了一窩小崽子,而且成為了一方霸主,回來睡覺可能也只是暫時遠離權力的紛爭,尋找一時的寧靜。”
“這不是小說男主的套路嗎?”
“《野性的呼喚》你看過嗎?”
“聽過……”
“那本書好看!下次再去太平鎮我去找找,我記得那裡有個小圖書館是吧……”
後來他們兩人捧著一碗樹莓,坐在門口慢慢吃著。春天沒有現時可吃的水果,那些樹莓正好給他們解了饞。
屋外小雨淅瀝,輕飄的雨絲卻帶來了厚重的霧氣,明明是在中午,卻有些看不清遠方的房屋山脊了。
趙懸想,這春天,是不是已經過去大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