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喬。”老太太忽然看向沈喬,渾濁的眸有些深,慢慢的,眼周酸紅,她的唇直顫,像是被什麼堵住,上下甕動,定定看著面前眼淚摩挲的女孩,沈喬對上她的眼神,讀懂了,抽噎地出聲阻止,“奶奶,您不要說了。”
老太太眼淚掉得更甚。
“我很早就知道了。”沈喬仰頭盯著天花板,像是要把那些眼淚倒流回去,手指還在胡亂地擦,她鼻子酸酸的,不知所措地吸了下,“我消化好了。”
一言,惹得老太太這麼一把年紀的人落下了淚。
她剛才說曲晚舟無法生育,然而沈喬卻沒有任何詫異的反應。
原來,她早就知道自己是曲晚舟撿來的孩子了。
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還有為什麼雲淡風輕說出自己消化好了,卻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流了淚。
而在知道自己是撿來的時候,她唯一的反應就僅僅是為自己母親所遭遇的不幸打抱不平。
若是未來某一天,她知道自己母親撿她回來只是為了氣沈北連,又該如何面對呢。
當年沈北連千方百計娶到曲晚舟,可婚後曲晚舟連正眼都不看他一下,厭他恨他,處處和他唱反調,最後把沈北連逼急了,極端地強迫她給自己生孩子,夜夜糾纏,可她的肚子始終沒有動靜,到醫院檢查了才知道她沒有生育能力。
難以忍受自己和她沒有愛情的結晶,然而對方還刻意挑戰他為數不多的容忍和耐性,專門從外面撿了個小孩回來,在他面前日夜晃蕩,像是因他的強取豪奪別有心計的報複。
也是這麼多年來,沈北連一看見沈喬那張無辜單純的臉龐,就恨不得扔掉她、掐死她的原因。
“我可憐的孩子啊。”無法壓抑的情緒傾湧而出,老太太孱弱的身體控不住顫抖,用盡全力抱緊另一副更為弱不禁風卻又藏著巨大能量的身體,聲線顫抖,“我可憐的孩子啊。”
沈喬深深埋著腦袋,在老太太懷裡哭得破碎不堪,卻還是逞強著囈喃:“我都能消化的,我都能消化的。”
窗外的雨滴用力向下砸,女孩抽噎的哭腔斷斷續續,經久不息,像雨水用力砸向不知何時杵在門外的男人心尖。
手裡提著食物袋子的指節蜷縮很緊,靠著冰冷的一堵白牆,旁邊倚著一把黑傘,微微仰頭,盯著白色天花板,頭頂的白熾燈銳利刺了下,刺得眼睛泛酸生疼,男人清清冷冷的,一直聽著裡面傳來的抽噎聲。
每呼吸一下,心髒好像被尖銳的利器絞得血肉模糊,帶出不堪入目的血淋淋。
謝遊聽著哭聲,依舊保持著仰頭的姿勢,很久喉結才冷淡地滾了一下,很緩很艱澀,像是卡著硬邦邦的一團硬物,滾一下都難受得要命。
早上去沈喬房間找她的時候沒找到,打電話過去,對方手機顯示靜音模式,能知道她的位置,還是早之前在她手機設定了共享定位。
不知道她為何會在醫院,下意識以為她生病了沒和他說,帶著些憤怒急匆匆趕過來,卻在醫院正門口遇見白天揚。
萬裡無際飄著霧蒙細雨,外面的花葉被濕熱的風吹得七零八落,混在泥土裡,他的思緒漸漸被拉回到了半個小時前。
他盯著在平臺上的白天揚,眼神閃過一絲慍怒,而匆匆趕來的那絲擔憂仍舊未散,距他兩米外的距離站著,瞳孔漆黑深邃,平靜下似壓著波濤洶湧,瞥見他提著的食物時眸色驀地一縮,又冷淡了些。
白天揚也意外他的出現,脖頸低著,和他正面對視,蜷緊手指,對面男人拿著傘,卻沒撐開,寬闊的衣肩被雨水打濕,但不是太嚴重,應該是過於著急的原因,連自己都不顧上,卻還是拿了一把傘。
“喬呢?”
“你連傘都不打?”
完全的異口同聲。
“她出了什麼事?”謝遊強行摁下那股澀澀的醋意,以及沈喬居然和他說都不和自己說的那股怒意,呼吸急促,“為什麼會在醫院?”
然而白天揚失魂似的,眼神定定落在對方那片濕透的衣肩,出神看著,自言自語:“你連傘都不打。”
雨下那麼大,為什麼會有人蠢到帶了傘卻連傘都不打。
謝遊似乎沒那麼多耐心了,“我問你沈喬出了什麼事,她為什麼會在醫院?”
白天揚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失控。
他艱澀地滑了一下尖突的喉結,“她沒事,只是來看老太太而已。”
謝遊得到這聲回答後才鬆了一口氣,似乎沒什麼可再交流的,他先一步抬腳,往醫院裡面走,白天揚從後面叫住他,對方停下腳步,沒回頭。
“我和你說件事吧。”白天揚說,“關於喬喬和你媽的。”
謝遊轉過身,還沒聽,眉骨已經蹙了起來。
“高三那年,你媽私下找過沈喬。”白天揚回憶說,當時是放學的某個下午,他照舊在校門口的公交站等沈喬,卻無意間看見她上了一輛陌生的車,跟上去才知道是餘慕芝帶她去了一家餐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