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獄
長孫弦佩說:“你先前不是說要跟蕭女君去遊山玩水嗎?現在喪事辦完了,舅父也已經離開,你跟蕭女君商量好走的時間了嗎?”
“表兄這是要趕我走嗎?”蘇翎昭坐回窗前,燭火的光映在她半張臉上,略顯削瘦黯淡。
“我本來是打算要走的,可是發生了這樣的事,我若是走了,總覺得闕都留表兄一個人太可憐。”說著說著蘇翎昭的眼眶紅了,她別開臉說:“你在烏州自己呆了三年,好不容易回來了,這才多久……我再離開了,以後就真的只剩你一個人了……”
長孫弦佩半蹲下,眉頭不自覺地輕蹙,手捧著蘇翎昭的臉,指腹輕柔地拭去她眼角將落的淚,柔聲細語地說:“小妹,你聽我說。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掛念我。我不怕一個人,也不是要趕你走,只是朝中不太平,我怕萬一出什麼事,我保護不了你。”
蘇翎昭吸了吸鼻子,“那又怎麼樣,我們是一家人,不管出什麼事理應一起承擔。”
長孫弦佩眼睫顫了顫,“出事我是不怕的,可我身在朝中,是會牽連到你的,你若是因我遭了罪,叫我怎麼對得起舅父舅母。”她臉上擠出一點笑,說:“索性你也喜歡遊山玩水,你與蕭女君一起離開,路上有個照應,我也好放開手腳。”
蘇翎昭抹了把眼淚,拿羅帕擦幹淨長孫弦佩手指上的水痕。
她盯著手裡的巾帕,半晌,抬起頭說:“過幾日我就跟蕭女君一起走。但是表兄,你要時刻記著,我們是一家人。你身後,我們一直都在。”
“好。”
長孫弦佩揉揉她的頭,沖她溫柔地笑笑。
...
今日下衙從戶部出來天色已經很晚了,長孫弦佩揖別共事同僚,獨自去了獄中。
獄中昏暗,值守的獄卒眼前有些看不清,點了一盞油燈提著繞幾個過道走一圈巡邏。
最後一條過道比起其他過道要安靜許多,獄卒大著膽子走進去。這條過道只有最裡面那間牢房關著個犯人,其餘牢房都是空的。
這間牢獄的屋蓋失修,偶有水滴從上面不知那個小孔落下來,有的浸入土裡,有的在地上砸出一小片窪地,積蓄成一個小水坑。滴答滴答的聲音回響在空蕩的牢獄裡,獄卒沒由來地打了個寒顫。
裡間牢房的人閉著眼睛靠在牆角,他身上沾染了些許泥濘,頭發也已經淩亂毛躁,臉埋在暗處裡看得並不清楚。
只是他頭上的發冠不曾取下,衣服雖沾染些許穢濁,卻還規規整整地穿在身上。依稀也能分辨出從前是個沒少享福的公子哥。
獄卒抬高手中的油燈,見那人胸口微弱地起伏著,便要轉身趕緊離開好去找個地方偷閑。
“吱呀——”
身後傳來一聲響,獄卒僵硬地轉頭,盡頭處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
接著是沉緩緩的腳步聲,獄卒握緊手中的油燈,身上的寒毛都要倒立起來。
長孫弦佩一襲霜白從暗處走來,一步一步,獄卒手中的油燈將她的影子拉得歪斜虛晃。
她站在獄卒面前,獄卒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連連向她問好:“長孫大人怎麼到這裡來了?這裡汙穢,大人您支會一聲,我把人給您帶到訊室去就是。”
“來見見朋友,不用麻煩你了。”
那獄卒聽她這樣說,識趣道:“那我便不打擾大人探望朋友。”
獄卒搬來一把椅子放到長孫弦佩身後,又搬來一張矮桌,把油燈放在上面,彎腰恭敬地退了出去。
矮桌剛放下,還在坑窪的地上搖晃,連帶著那盞油燈也跟著輕輕擺動,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在牆壁上投射出斑駁的影子。
長孫弦佩沒坐下,她掀起眼皮看著牢房一角,那雙眼裡沉壓壓的,說不出是什麼情緒。
“衛檀。”
牢裡的衛檀抬起眼皮,瞧見是她,喉間溢位笑聲,晃晃悠悠地站起來,他腳踩在鋪在地面的枯草上,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響,衛檀一邊靠近她一邊說:“你怎麼來了?”
彷彿真的是在跟朋友敘舊一樣。
長孫弦佩神色漠然,衛檀臉貼在兩根欄杆的縫隙間,目光鎖在她身上,陰聲咬牙說:
“長孫弦佩,你好狠啊。我是失手才殺了你舅母,才殺了林常湘,這並非我本意,你卻要把我關進這牢獄中,讓我在這裡受苦。你知道我這些日子是怎麼過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