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刃
長孫弦佩不看他,徐複州抿著唇,一步一步走到門口,回頭望了望她,才低垂著眼睛走了。
徐複州走到相府門前遇到正要進來的高邵,兩人一個在臺階上,一個在臺階底下。
兩人靜默了會兒,徐複州側身給他讓路,高邵跨上臺階進了相府,經過他時只留下一句:“好自為之。”
高邵進來看見長孫弦佩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第一句話就是:“兇手找到了。”
“是誰?”長孫弦佩問。
“衛檀。”高邵稍作停頓,繼續道:“徐複州剛走,他應當都向你說了吧,你又何必不死心再問我一句。”
長孫弦佩看他:“那你還來做什麼?”
高邵道:“向你解釋清楚馬苑案,這是禦史臺應該做的。”
他頓了頓接著說:“衛檀夜裡到馬苑給薛承策的黑馬下藥,林夫人乘坐的那匹馬自己槽裡的糧草吃完了,頭探到旁邊黑馬的馬槽裡這才誤食了藥粉。”
“這是從馬槽裡翻出來的一點粉末。”高邵將一個紙包放到桌上,“馬苑裡的馬倌也承認了,那天晚上衛檀和徐複州到過馬苑,徐複州支開了他,他沒注意到衛檀在草料裡下了藥。”
“衛檀人呢?”
“在家裡躲了幾天,聽見禦史臺要找他問罪的風聲,朝城外跑了。”高邵說道。
“跑又能跑多遠。”長孫弦佩將紙包攥在手心裡,“我去把他追回來。”
高邵還沒來得及攔她,她就已經到院子裡吹響了口哨,奔霄從後院跑出來,長孫弦佩蹬地翻身上馬,動作一氣呵成。
奔霄沒有停留,載著她沖出丞相府,向著城外疾馳而去。
...
衛檀駕著馬慌不擇路,從白天跑到黑夜,來抓他的官兵一直緊緊追在身後。
馬漸漸乏了,他額頭上的汗大顆大顆的滴下來,身上也已被汗水浸透。衛檀早已筋疲力盡,只是奔跑間掀起的陣陣冷風卻讓他頭腦愈發清醒。
不能停……不能停……
身後官兵的叫喊聲宛若一道道鎖喉的催命符。他指甲陷進了手心裡,喉間幹澀發緊,心髒咚咚作響。
眼看追兵越來越近,衛檀焦急間看見前面出現的岔路口,忽然計上心頭。
他引著追兵進入左邊的岔路,不停地穿梭在彎彎繞繞的小路間,將追兵分散開來。衛檀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接著便快速隱匿在樹叢雜草中沒了身影。
衛檀甩開追兵,繞回到岔路口,彎腰大喘兩口氣,緊繃的精神剛稍稍放鬆下來,正要繼續跑,就見前面漆黑的夜中閃過一抹白。
他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揮起馬鞭又折返回去開始逃命。
可這時岔路口的官兵從後面追上來,衛檀已是無路可逃。
進退兩難之際,他咬緊了牙關勒馬,扯著馬繩調轉了個頭,從馬鞍旁抽出一把劍,狠下心舉起劍就沖著前面的那抹白砍去。
“錚——”
白刃相接,星光四濺,在巨大的沖擊下迸出一條長長的火花,昏沉暗濁的夜被撕開一道口子,驚懼與怒火瞬間從這道口子中一同傾瀉出來。
“衛檀!你還我舅母!”
火光在眼前擦過,迸濺到臉上,長孫弦佩毫不躲閃,直直地將月下泉壓過去。
彎刀從劍身一路壓到劍柄,長孫弦佩轉動手腕上挑,衛檀感到一股撲面而來的寒意,連忙松開手向後仰。
“哐當”一聲悶響,衛檀整個人摔下馬,吃了一嘴的黃土。連帶著他手裡的劍脫落砸進土裡,挑起一小片土泥。
衛檀迅速撲過去撿起地上的劍,拿著劍反身剛要刺回去,一回頭,卻頓時睜大了眼睛——
彎刀的白刃正冷冷橫在眼前,僅僅半寸之間。只要他再往前一點,整張臉就會撞上去。
“刀下留人!”
後面的官兵追趕上來,“長孫大人,刀下留人!這人要交給禦史臺處置。”
長孫弦佩收起彎刀,盯著跌在地上的衛檀:“這不是還活著嗎?”
衛檀見自己跑不掉了,幹脆脫力閉眼倒在地上,汗水黏膩,地上的土粘在身上,他喉嚨間撥出一抹自嘲的笑,任由官兵架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