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臺的人審訊我,我都認錯了,他們還不依不饒。又架著我莫名審起四年前的官糧案,誰知道他們抽的什麼風,問我能問出些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衛檀臉上猙獰著狠意,說:“那日去馬苑的不止我一個,你怎麼不把徐複州也抓進來呢?”
“不過把他抓進來了又怎麼樣,最後不還是會被保釋出去。”衛檀嘲諷一哂,繼續說:“你猜我被審訊這段時間裡,從禦史臺那群人嘴裡知道了些什麼?”
他冷冷譏笑出聲:“你們把徐複州摘出去,讓我一個人擔了所有的罪名又如何?要我說徐通彙不愧是能做到吏部尚書的人,一把老骨頭了,膽子就是大。他徐複州這次能被保下來,下次還能被保下來嗎?禦史臺都是皇帝的人,你以為皇帝什麼都不知道嗎?他,連帶著他整個徐家,一個都跑不了!”
“哦,對了。”衛檀雙手扒著欄杆,眼裡是明晃晃的惡意,“還有你,長孫弦佩。你也跑不了。”
木欄在他臉頰上碾出壓痕,衛檀臉上的笑越擴越大,他沖長孫弦佩招手:“你過來,離我近點,來聽聽我說的對不對。”
長孫弦佩站著不動,只是這麼冷冰冰地瞧著他,衛檀受不住她這樣的冷落忽視,他眉眼壓下來,又很快舒展開,他獰笑一聲說:“你不過來也沒關系。我這樣說給你聽也不差什麼。”
衛檀把臉往前壓了壓,緊盯著長孫弦佩,那聲音像是從肚子裡擠出來的:“你是女人。”
“長孫弦佩,你是女人。”
衛檀又重複一遍。
長孫弦佩擰著眉頭,那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瘋子,她說:“你在胡言亂語說什麼鬼話。”
“你不用騙我,沒用。”衛檀又低低笑起來,他身子離開緊貼著的欄杆,站直了微微仰著頭,“你自詡聰明,以為沒人能發現你的隱秘,在朝為官多年把自己身份捂得謹慎,怎料最後讓我給發現了。”
“我跟薛承策搶馬那天晚上,徐複州帶我去上藥消腫,我不甘心那黑馬被薛承策搶過去,半道讓徐複州先回去,自己偷偷返回去了。可等我到馬苑時,門已經鎖上了,我便只好順著馬苑前那條小路往回走。”
“那天夜裡長孫大人在跟誰一起,又做了些什麼不用我再多說了吧?”衛檀看著長孫弦佩臉上難以辨認的神色,一字一頓地說:“我看見你們在打情罵俏,舉止親密得很。”
這個“們”字裡都有誰,自然不用再多說。
長孫弦佩抬首壓眉,正眼瞧他。
“徐通彙膽子大,你們膽子也大,一個敢頂風作案,一個敢玩燈下黑。”
“我原以為你們兩個是斷袖,可在受審的這些日子裡,我越想越不對。”衛檀在陰暗的牢裡凝視她,房樑上的積水一滴一滴的落下來,泠泠聲在寂靜的牢房中不斷回蕩,“你同我們這些人在一起玩鬧時從不喝醉,生病受傷了從不用府外的醫師,你這樣小心謹慎,是想隱瞞什麼?”
“我還在想,長孫家一沒家宅內鬥,二無朝堂風波憂患,沒道理隱瞞一個孩子的性別啊。”衛檀舒出一口氣,說:“當初長孫紀帶著妻兒回籍,途中遇上暴雨,馬車從半山坡上滑滾下來,怎麼別人都死了,就獨獨讓你長孫弦佩活下來了呢?”
“要我說,恐怕連你這個身份也是假的吧?”
衛檀知道她看重她與丞相府之間的情誼,也知道自己深陷牢獄,刑罰是無論如何也跑不了的,那索性就撕破臉捅破天,什麼都不需要顧忌了。
“如果讓丞相府的人知道自己這麼多年來撫養長大的親人遺孤,其實是個冒名頂替的無恥之徒,林常湘恐怕要死不瞑目吧?蘇無應還能對你那麼好嗎?”
衛檀惡狠狠地盯著她,唇角是遏制不住的劣笑,他期待著她臉上露出被拆穿後驚慌失措的表情。
可惜他終究是要失望了。
“那又如何?”
良久,一直沒說話的長孫弦佩終於動了,她慢慢走上前,跟衛檀只隔著一道欄杆,聲音跟水滴聲重疊,又輕輕問了一遍:“我是女人,那又如何?”
衛檀不可自控地顫抖起來,激動地指著她大聲喊說:“你這是欺君之罪!是要砍頭的重罪!你敢說出去嗎?你不敢!你不敢!”
長孫弦佩後撤兩步,撩開披風,露出腰間泛著寒光的彎刀。
“你……你要做什麼……”衛檀心下一驚,忍不住後退,他強裝鎮定說:“你要殺了我嗎?!私自用刑致使牢犯死亡,照周朝律法,你要按故殺罪論處!”
長孫弦佩忽而笑了,在衛檀驚駭的目光中,她抽出月下泉,虎口緊貼著刀柄。
“鏘——!”
空氣中炸出一聲刺耳的尖嘯,一股冷意貼著衛檀的脊椎往上竄,彷彿有冰冷的鐵屑順著毛孔紮進血肉裡。
長孫弦佩一刀,砍斷了牢門上的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