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撥
薛承策大著膽子走出來,張開手心說:“陛下,今日在圍場裡我的馬也發狂了,這是我拉馬時受的傷。若非長孫大人相助,恐怕我還要受更重的傷。馬苑裡牽出來的兩匹馬都發狂了,時間還相差無幾。”
薛承策抱拳拱手道:“這應當是有人蓄意為之,臣懇請陛下徹查此事。”
蘇無應從悲痛中抬起頭:“陛下,老臣為大周盡心三四十載,時至今日,不求陛下記得老臣的苦勞,只求陛下能徹查此事,還我一個公道!還我夫人一個公道!”
“陛下!”
武和帝微微彎腰,“丞相放心,這種事情發生朕的眼皮子底下,朕絕對不會姑息!丞相是朕的老師,朕的臣子,朕不會讓丞相受委屈。”
“海德盛。”武和帝直起腰,淩厲的眼神掃過圍著的大小官員,“傳旨下去,這件案子交由禦史臺去查,朕倒要看看是誰敢在朕的眼皮子下興風作浪!”
周圍大小官員害怕引火上身,都低著頭,大氣不敢出。
海德盛應下,武和帝袖子一甩離開,其他官員才敢鬆下一口氣,紛紛上前道過“節哀”,便散去了。
衛檀不敢上前,拉著徐複州要混進人群裡離開,徐複州不肯,衛檀就自己一個人跑了。
徐複州上前半蹲在林常湘屍體前,眼裡忽然有淚湧出來,他垂著頭,不敢看長孫弦佩,低低道:“……節哀。”
長孫弦佩身前的衣服染了血,跪坐在林常湘身邊早已泣不成聲。徐複州的淚砸進土裡,終是沒能等來她的回應。
徐複州慢慢站起來,看了地上的馬一眼,緩步離開。
等人都走光了,薛承策去處理手上的傷口,薛硯聽最後一個上前,張張嘴卻什麼話都沒說出口,就這麼站在她身後。
過了一會,侍從推了一輛木車過來,下面鋪著柔軟的墊子。長孫弦佩伸手要接過蘇無應懷中的林常湘,蘇無應搖了搖頭,抱起林常湘輕輕放在軟墊上。
侍從拿一塊白布蓋在林常湘身上,蘇無應扯開白布,胡亂團成一團替她擦了擦脖頸處的血跡,趴在她耳邊低聲呢喃:“夫人不怕,我們回家。”
車輪在地上碾過很深的車轍,蘇無應一路上握著林常湘的手,動作很輕,像是生怕用力了躺在車上的人會嗔怪他說疼。
丞相府裡還有些過完年沒來得及拆掉的燈籠花紙,本是相府裡的兩個主人說看著喜慶,就都留下來了。現在全扯下來換成了白綾。
武和帝下令要徹查林夫人墜馬一案,又是讓禦史臺去查,連帶著朝廷上的官員們人人自危,生怕受到牽連查出點自己以前的過錯。到丞相府弔唁過後,便都躲在自己府上能不出門就不出門,丞相府倒也算安靜。
長孫弦佩這一陣子都呆在相府裡,薛硯聽晚上會翻牆進來,陪著她,寬慰她,有時候兩個人只是緊緊挨在一起,什麼話也不說,一直到天亮未亮時,他再翻牆回去。
蘇無應一直呆在靈堂裡沒出去,連飯菜都是侍從送進來的,或是沒動,或是隻動了兩三口,就又讓人端出去了。
今日更是連食盒都沒開啟,長孫弦佩擔心蘇無應的身體吃不消,她從侍從手上拿過食盒,踏過門檻。
蘇無應靠在林常湘的木棺前,臉色略顯灰敗,嘴唇幹裂起皮,鬍子長時間不打理已淩亂不堪。
“舅父,”長孫弦佩喉間幹澀,“人死不能複生,可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著。”
蘇無應盯著面前的白綾,手撫在棺材上,聲音疲緩:“……卿既離去,吾何從歸。”說著,他的眼淚突然從眼眶裡淌下來,蘇無應頭磕在棺木上,喉嚨裡哽咽壓抑著說:“卿既離去,吾何從歸啊!”
長孫弦佩斂眸,開啟食盒,將裡面的飯菜一一擺開,“若是舅母見了舅父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恐怕也會不高興。”
蘇無應動了動,又忽的卸了力,問:“你小妹呢?她怎麼樣了?”
長孫弦佩將食盒裡的筷子拿出來擺在碗上,說:“府醫說小妹是太過悲慼,又連著幾夜都來靈前守著,精神不濟,才會眼前一黑,栽倒在地。現在她腳踝已經上過藥,吃了些東西也睡過去了。”
蘇無應沒再說話。
...
徐複州自從圍場回來始終覺得不安,他思來想去還是將馬苑裡的事情告訴了徐通彙,徐通彙指著他的鼻子大罵:“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蠢貨!平日裡胡鬧不學好也就算了,這種在馬苑裡給馬下藥的事情你也敢跟著衛檀做!”
“皇帝有意疏遠我,我在朝中進退兩難,徐家沒什麼好苗子,我好不容易從一群矮子裡面拔出來一個徐泉止,將他推進到跟前他也只得了個將仕郎,連朝堂的邊兒都摸不上,一個個的都不爭氣!”
徐通彙面色漲紅,氣得知發抖:“你倒是更好了,靠著有個老爹混個清閑官,不好好安分待著,還捅出這麼大的簍子,你是生怕你爹活的不夠久是吧?!”
徐複州不敢反駁,縮著頭仔細聽罵。
徐通彙見此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唉呀”大叫一聲,重重一掌拍在桌子上,嚇得徐複州身子一抖。
“你這幾天給我好好呆在房間裡,哪也不許去!”
“衛檀是跑不了了,禦史臺的人來查,你只說什麼也不知道。衛檀叫你去看馬你沒多想就跟著去了,進了馬苑看上一匹馬就沒注意他做什麼,他下沒下藥、下了什麼藥,你一概不知,懂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