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複州帶著長孫弦佩上了一座小山頭,遠遠可以瞧見另一座小山頭上面的觀臺亭,亭中站著一個人背對他們。
長孫弦佩遠遠望著那道身影,他負手而立,背影肅正,看上去沒了三年前的魯莽,反而周身的氣息更加沉穩。
長孫弦佩來的路上朝上觀臺的守衛要了一把弓,她將先前薛承策用來挑釁她的箭搭在弓弦上,對準觀臺亭中的薛硯聽。
徐複州在一旁看好戲,還興致勃勃地指著薛硯聽叫長孫弦佩對準點。
弓弦繃緊,箭尖在太陽下泛著鐵器獨有的寒光,長孫弦佩驟然鬆手,箭偏了一寸射出去。
箭矢破空而來,薛硯聽聽到一陣尖銳急促的空氣撕裂聲,身體比大腦動作更快一步側身躲過。
再回過頭時,耳邊是一道沉悶的聲音,亭柱上正插著一支箭尾顫動的箭。
兩處隔得遠,山頭間有些霧氣,並不能真切的看清楚對方,薛硯聽看過去時只能看到一個輪廓。她回闕都的訊息薛硯聽早就聽到過,當下心底驟然冒出一個名字。
這是三年來兩人第一次相見,可無論是誰,即便看得再隱約,她們也都不會認不出對面那道身影。
“在下失手,放偏了箭,還請將軍見諒。”
長孫弦佩做了個失禮的手勢,薛硯聽看不清她臉上的表情,聲音從遠處傳過來也有些模糊不清,可他就是覺得長孫弦佩此刻應該是笑著的,還是那種溫溫和和的笑。
薛硯聽皺起眉頭,提高了些音量:“這樣拙劣的藉口長孫大人自己信嗎?”
長孫弦佩隔著山間的霧氣與他相望,沒有回答他。
三年前薛硯聽跟著薛明敬一起出去打仗,仗雖然打贏了,卻是慘勝。他出去時是跟著父親去的,回來時卻只有自己回來。他從邊陲回來後聽不得一句跟薛明敬有關的話,那時人們都說闕都城中肅正有禮的少將軍成了一條瘋狗,逮到誰咬誰。
不巧,長孫弦佩就是被那條瘋狗逮住追著咬的人。
薛明敬老將軍戰死邊疆,長孫弦佩本是私底下隨意感慨的一句“薛老將軍勞苦功高,死得其所”,不知怎麼傳到了薛硯聽的耳朵裡。
薛硯聽既是功臣,又是功臣之子,皇帝自然不好拒絕他的要求。他上奏讓皇帝降長孫弦佩的職還不夠,還連連上書要將長孫弦佩趕出闕都。
恰巧烏州在打仗時死了知州,皇帝就將長孫弦佩明升暗貶去了烏州。長孫弦佩的舅父是當朝丞相,讓她做個知州說來也是不差的,可雖說是知州,烏州這塊地方卻遠在邊疆,哪裡比得了在闕都的日子滋潤。
而如今長孫弦佩回都,薛硯聽早就又恢複了以前凜然的風度,闕都城中的人也早忘了他當年緊咬著人不放的模樣。
可長孫弦佩這個當事人卻無法當成什麼都沒發生。
“薛將軍向來好記性,想來是不會忘記自己做過什麼的。”
日上山頭,山林間的霧逐漸散去,對面小山頭上的人影清晰起來,長孫弦佩嘆了口氣,說:“薛老將軍早逝,實在令人惋惜,我回都後聽說令堂回了故裡養病,薛將軍獨自一個人帶著弟弟在闕都裡,可要好好教導,免得將來惹出什麼禍端,還要丟他們老人家的臉。”
薛硯聽聲音徹底冷下來:“比不得長孫大人,自小就是個孤兒。”
長孫弦佩還沒說話,一旁的徐複州先握上長孫弦佩的手腕對薛硯聽道:“薛硯聽你少說這種話!若不是因為你長孫弦佩怎麼會到烏州去,難道今日這一箭你不該受著嗎?更何況是你弟弟無禮在先!”
薛硯聽拔下亭柱上熟悉的箭矢,看著對面的兩人,也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他道:“今日一箭我受下,但二位有什麼只管沖著我來就是,要是去為難無辜之人反倒是令人招笑。”
長孫弦佩看出他對薛承策的擔心與袒護,從喉嚨裡輕嗤一聲:“薛將軍真是光明磊落啊。”
“既然如下,打一架如何?”長孫弦佩隔著山頭忽然問。
薛硯聽頓了頓,“打?”
“打。”長孫弦佩笑了笑,“你不願讓自己的弟弟牽扯進來,但也總得讓我出出氣不是?”
薛硯聽也笑了,“好,打。下山。”
說罷薛硯聽轉身下山,長孫弦佩也要下山,徐複州拉住她猶疑道:“弦佩?”
長孫弦佩拍拍他的手背,“放心,我敢跟他打肯定是心裡有數的,總不至於吃了悶虧去。”見此,徐複州也不在說什麼,跟著長孫弦佩邁步下山。
長孫弦佩下了山,薛硯聽已經在山腳等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