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獻,你終於來了。”
老太太躺在床上,彷彿等了很久,不住地朝他招手,“快過來坐。”
有一個詞,叫回光返照。
黑暗即將吞噬,生命爆發出最後的能量。
這是燈枯燃盡之前,命運最後的仁慈。
荊獻緊緊握了下拳,再松開,走到病床前蹲下身,“外婆,您感覺怎麼樣?”
“我沒事,就是有點累。”她伸出雙手握住他的手,“小獻啊,你的手怎麼這麼冷?”
這雙手曾替代他的母親,牽他,抱他,呵護他,為他撐起一隅天地。
而如今它們卻瘦弱衰敗,仿若凜冬時節的枯葉,連表皮的根莖脈絡也即將斷裂。
有汗液流進眼眶,荊獻的眼睛開始刺痛。
“我不冷。”
“小獻,你別哭呀。”
老人嘴唇囁喏,蒼白的手顫抖個不停,“平時不要總是忙工作和學習,要照顧好身體......也不要和女朋友吵架,對人家好一點。”
荊獻覺得心被撕碎了。
他急促地吸著氣,嗓音變得艱難,“外婆,您別說了,先歇著好不好。”
老人輕輕搖頭,手指動了動,撫上他手腕上的那條疤。
她的呼吸加重,語氣卻平淡,“小獻啊,外婆對不起你......當年小禾她只是生病了才變成了那樣,你別怪她。等外婆見到她,一定......一定......”
下一瞬,老人的手指緩緩松開,不再緊抓著。
荊獻一頓,瞳孔驟然縮緊,眼睜睜看著她的手垂了下去。
腦子裡嗡鳴一片。
明明早有預感,卻仍是倉促得意外。
最後一縷氣息散去,監護儀上的線逐漸拉直,發出刺耳的警報聲。
不知道過了多久,荊獻緩慢地站起身。
醫生過來詢問後事安排,他面色平靜,一一回答。
哀傷不需要聲音。
波瀾不驚的外殼下,內裡已經渙散。
荊獻整個人陷入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之中,只僵在原地,徒勞感受著黑暗的海潮將他一點點淹沒,溶解。
喻安然再次見到荊獻,是在老太太的告別儀式。
短短三天沒見,荊獻瘦得快要脫相。
他額前碎發淩亂著,一身蕭肅的黑,極度憔悴過後,五官依舊驚豔好看。
只是這副皮囊是空的,無血無肉,宛如一尊蒼白的雕像。
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香燭氣息。
廳內佈置簡潔,正中間擺放著一張黑白的遺像。照片中,老人面容慈祥,溫和的注視著前來告別的人。
塵埃落定,萬物如初,太陽照常升起。
苦難的軀殼擺脫世俗,孤獨的魂魄長留人間。
喻安然與外婆見面不多,每次過去,她都笑眯眯拉著她的手。
溫暖的片段從眼前流淌,觸感是那樣鮮明,可遺像上的那雙眼睛再不會對她笑,她的手再也不會傳來溫度。
喻安然吸一口氣,再緩緩撥出。
她將買來的白菊放到遺像下方,深深鞠躬,而後站起身,走到荊獻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