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走一裡,樹上就張貼著緝拿要犯的畫像,烏二郎一張張揭下畫像,摞成一疊。身邊經過的人對鹿元吉指指點點,鹿元吉漫不經心地嚼著雪果,發出嘎嘣脆的響聲,好似在嚼人的骨頭,駭得指點的人低頭。
雪王仰著樹上的畫像,“為什麼這裡都是你的畫像?”
鹿元吉:“我信徒眾多,這些都是他們仰慕我,專門為我畫的。”
雪王:“我認得這些字。”
鹿元吉騰出手掐雪王的臉頰,“不,你不認識。”
雪王:“……”
雪千秋搶過烏大郎手上的冰傘,擦著鹿元吉的手朝著左前方擲出去。傘邊劃斷樹枝,刺穿樹後的人。烏大郎跑過去,冰傘碎裂,地上只有一朵紙絹花。
烏大郎帶回紙絹花,雪千秋皺眉,剛剛看見的明明是人。
鹿元吉也看見了是人,“酒神陰魂不散,接下來有熱鬧可以看了。”
酒神身邊的灑酒郎可以折紙為人,紙絹花可能就是剛剛看見的人。烏大郎劈開紙絹花,碎成屑的紙絹花蒙起火星。
火焰燃盡絹花,燒盡行人背影。行人消失在道路盡頭,走進石林。石林整齊有序,應是某個城池的遺址。
林子裡的鳥兒啞聲,靜得出奇,烏大郎抽出彎刀,“爹,這裡不對勁。”
鹿元吉揉著雪王的臉頰:“哥哥,時近黃昏,不宜趕路,今晚就在這兒留宿吧。”
“好。”前方道路不明,留在這裡似乎是最好的決定,雪千秋拂袖撣去石頭上的落葉,鹿元吉帶著雪王坐下,“二郎,拿些吃的出來。”
烏二郎放下手中的畫像,取下肩上的包裹,拿出一袋肉幹,一袋饅頭。分給每人一個饅頭一點肉幹,雪王的饅頭裡夾滿肉幹。
鹿元吉取下筆戟,揮筆畫下墨枷,墨枷背對所有人,圍著遺址繞成一圈。雪千秋撿來石頭枯枝,生出一堆火,取下外袍,丟給雪銀舞,靠著火坐下。
丟在地上的河英背對眾人,蜷縮身體,腹鳴聲起,突來的一腳踢中他的膝窩,半塊饅頭遞在他眼前冰涼的手扯開他臉上的藍布,露出他的臉,“醜八怪,吃。”
河英咬下一口,嘗到半點兒肉丁,“我爹真說我是最漂亮的小孩兒。”
“哦——”雪銀舞把剩下的饅頭塞到河英嘴裡,回到火堆邊,石堆中心燒著紙絹花,雪銀舞嚇得連拍雪千秋,“花。”
雪千秋與對面的鹿元吉對視,石堆裡的火突然躥高,凝成人形,雪銀舞驚聲尖叫,火裡的人形神似昨夜見過的酒神,她全身著火,火手伸向雪銀舞。
冰凝結一切,火舌在冰裡搖曳,撲閃過後熄滅,枯枝滋滋冒煙,墨枷牆外撲起數米高的火焰,炙烤墨枷,黑色的液體從墨枷身體裡流出,吸引雪千秋的雙目。
墨生的血也是黑色的。
火舌穿過墨枷靠近地上的河英,彎刀劈下,斬斷火舌,烏大郎提走河英。鹿元吉勾起嘴角,“哥哥,凝冰滅火。”
冰藍色的雪花凝在雪千秋腳下,大雪降下,堆滅火舌。鹿元吉彈筆收回墨枷,筆尖上冒著騰騰熱氣。
鹿元吉指尖輕碰筆尖,灼紅指腹,鹿元吉吹著冷氣,把手指擱在雪王臉上,對上黑暗裡的目光,“哥哥,有話就直說,別這麼看著我。”
“墨枷的血是黑色的。”雪千秋似乎在求證。
鹿元吉像在揉麵團一樣揉著雪王的臉,“他們是我用墨水畫出來的,他們的血當然是黑色的。”
雪千秋確認,墨生是仙宮的墨枷,他回到了十年前的蜀楚,墨生回到了七年前的雪域,“在仙宮裡,我進入石門,當時跟著我們一起的墨枷他去了哪裡?”
鹿元吉轉動筆戟:“他做完了我交代的事後就失蹤了,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
雪千秋:“墨枷可以找到筆戟,筆戟也可以找到墨枷?”
“哥哥猜的沒錯,筆戟是可以找到墨枷。”鹿元吉說,“哥哥要找他?”
墨生是墨枷,他有無數次機會逃出雪域,他卻在雪域呆了七年。他和寒歲去了廣陵,卻消失不見,雪千秋心中堆滿疑惑,正要開口,雪銀舞的泣聲入耳,他循著泣聲摸到雪銀舞身邊,“銀舞。”
雪銀舞泣涕漣漣,不敢睜眼,“……這裡……到處都是人。”
鹿元吉手上的動作停滯,他收走了墨枷,這裡只有他和雪家人、四烏,還有一個河英,沒有其他人。
烏二郎手中的刀泛著微弱的夜光,透亮的刀柄上映出人影。鹿元吉攬緊雪王,低聲咒罵,“該死。”
雪王似乎揚起腦袋,“你在罵誰?”
鹿元吉:“你聽錯了,我沒在罵人。”
雪王:“舅舅說撒謊的人會尿床。”
鹿元吉:“……”
雪千秋護著雪銀舞,“你看見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