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況,”竇皇後輕輕提起嘴角,冷冷道,“你父親和我的父親一樣,讓我們為了他們的大計,和我們不喜歡的男人成婚。等大局定下,他們就把我們丟到一旁不管。侄女,你和我一樣,是個可憐人。”
竇皇後在竇蘭芷身邊坐下,她難得流露些許溫情,把哭泣的女孩抱進懷裡:“從前我就知道,我父親有稱帝之心。可是我已經進了宮,做了皇後。我問他,你當了皇帝,那我該怎麼辦?他沒有回答。但我想,他做皇帝也行。前朝的皇後,也不是不能成為新朝的長公主。只要我父親是呼風喚雨的皇帝,什麼都可以做到。”
竇皇後緩聲道:“可是他的計劃太難了。竇嵐在棋盤上,擺來擺去,讓竇家的每個人,成為他的棋子。他佈局布了一輩子,撼動不了慶帝分毫。”
“旁人都說我們竇家厲害,羨慕我們的如何豪奢。”竇皇後眼神黯然無光,“到慶帝死的那一刻,我才知道,他和他那個太子,看我們,跟看醜角一樣!我在慶帝面前,連太尉,都不能為我父親求下來。慶帝一直在收集竇氏的罪名!他以謀逆之名,下了一道旨意,準備把我們所有竇氏滿門,下獄候審。”
“姑母?!”竇蘭芷嚇了一跳,臉色蒼白,“聖上他……下了這道旨意?”
竇皇後輕聲道:“是,所以他不能再活下去了……”
竇蘭芷驚愕失色,張了張嘴,沒敢說話。
她心底默默有一個猜測。
竇嵐送喪的那幾日,整個竇家沒了主心骨。新選上來的那個家主竇永望,根本不能服眾。竇家彷彿在一夜之間,風雨飄搖,任人拿捏。
偏偏那個時候,竇皇後和太醫院院使竇宛陽,日日在後宮裡忙碌,家也不曾回過一次。
沒過多久,整個長安城,變得十分奇怪。
那是一種說不出來的氛圍。
就比如,本該去開朝會的竇家人,最近竇呆在家裡。別的大臣們,也接到近期不必上朝的通知。
慶帝無力上早朝,是多年的習慣,不應該奇怪,但他偶爾,還是會召一些大臣進興慶殿商議。可是這一項舉動,也免了。薛宰相想面聖問安,也被一道旨意,擋了出來。
每個人都在猜測,慶帝怕是燈盡油枯之兆。
可是,竇皇後剛剛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慶帝已經駕崩了……
這些天,頻頻發出的詔書,又是誰的手筆?
又或者她應該問,慶帝是壽數將盡,還是被竇皇後所害……
竇蘭芷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怕,她看到桌案旁邊,放著一方印章。那印章十分厚重,上面有一道威風凜凜的盤龍,昂首欲呼。即使竇蘭芷沒見過玉璽,也猜到,這是帝王才該有的東西。
“蘭兒,你和我一樣命苦,你說我們,堂堂貴女,憑什麼任人使喚,又被棄之如履!”竇皇後睜著犀利的鳳目,夾纏著一絲哀怨,“為什麼我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竇皇後的懷抱像冰冷的鐵鉗,勒得竇蘭芷發冷發痛,她瑟瑟發抖,小聲回答:“姑母,您想做什麼?”
“我父親沒做到的事情,我要做到。我想要叫天下人記住,我也是可以動刀兵的。”竇皇後放開了她,款款起身,“我想佔據大晉的中心,我想讓所有人知道,是我在掌握江山。”
竇蘭芷怔怔看著皇後,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她覺得,姑母是不是瘋了。連她這種不出閣的姑娘也知道,這個計劃有許多不妥之處,太過瘋狂,她根本無從接話。
竇皇後眯起眼,她的目光變得危險:“怎麼,蘭兒,你是不是覺得我瘋了?”
“不,沒有……”竇蘭芷慌慌張張搖頭,她喃喃試探,“可是,就算慶帝駕崩,還有太子,他如今領著十萬大軍,出征在外……”
“是啊,但你也看到玉璽了。”竇皇後伸出鮮紅丹蔻,指著桌案,命令道,“你拿起那方玉璽,蓋在旁邊的旨意上。”
竇蘭芷伸頭去看,旨意上面寫得很簡單,卻字字如刀。劉之衍不忠不孝,罷黜儲君之位,收繳他手中的軍令,收到旨意的一刻,責令他原地自裁。
竇蘭芷毛骨悚然,只覺得渾身冰涼,連呼吸也能讓心髒發痛。
竇皇後溫溫柔柔:“我知道,你對那個小子有意思,可他殺了你的父親。小侄女,我憐惜你,送給你一個報仇的機會,你把玉璽落在聖旨上吧。”
竇蘭芷像只受驚的小動物,眼淚凝在發紅的眼眶裡,落下大顆眼淚,又湧出新的。今夜,她被竇皇後諸多發言,嚇得不知道說什麼。
竇皇後還叫她蓋玉璽……她不敢。
竇皇後等了一會,見竇蘭芷望著自己發呆,她撿起桌案上的急報,扔到竇蘭芷面前,大怒:“你自己看得一清二楚,這可不是假的!怎麼,因為劉之衍,你捨不得落印?”
竇蘭芝落著淚,死死咬住嘴唇,搖頭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