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的劉之衍也停了下來,喚來程飛,“你去看看怎麼回事。”
程飛應了聲“是”,當即去了複返,回稟道:“謝言昭領著一眾謝氏,在普濟寺舍米施粥。”
劉之衍睨了眼應子清關切的神色,把韁繩一拉,掉轉馬頭:“我們去看看。”
普濟寺是長安城裡普普通通的寺院,坐落坊市,沒有皇家寺院那樣的金碧輝煌,恢弘大氣,但勝在歲月悠久。
古剎佛寺,處處古樸斑駁,散發著漫長歲月積累下來的深厚底蘊。門口栽種菩提,據說有樹齡百年,樹幹十分粗壯,須得幾人合抱,正是春季,菩提抽出嫩綠幼芽,鮮翠欲滴。
普濟寺門口搭了幾只棚子,手中拿著布袋與碗盆的百姓,仰首伸頸,老老實實排著。隊伍蜿蜒如長蛇,竟蔓延出兩三條長街。
劉之衍一路打馬而過,神色漸漸凝重。
粥棚下,僧侶皆穿一身緇色僧衣,他們做慣了活兒,分發米糧的動作利落又快。可是架不住排隊的百姓太多,粥米沉重,年輕的僧侶做了半個時辰,累得手腳發軟,須得換一波人。
謝言昭今日穿了海蘭袍衫,站在菩提樹下,與住持首座在一旁談話。
見劉之衍領著侍從侍衛,騎馬而來,謝言昭連忙過去,要與他行禮。
住持首座見謝言昭恭敬的舉止,都有些乍舌,不知道來人是何方神聖。旁邊的謝氏族人,悄聲告知,太子殿下大駕光臨了。
普濟寺的僧俗面面相覷,不知所措。
劉之衍伸出馬鞭,將謝言昭一攔,又對旁人道:“在外不必多禮。”
“為何這麼多人領米?”劉之衍懶得廢話,切入正題,“可是附近鬧了災?”
長安城是出了名的富庶,難道是從別的城市趕來的災民?但劉之衍並未聽到災報。
謝言昭搖搖頭,肅然道:“殿下,去年大雪,下了整個冬天,比往年的要厲害十倍。大雪之時,難禦苦寒的,多有凍斃於風雪。大雪過後更難捱,那些貧寒之家,自是缺吃少穿。下官領著謝氏族人,略盡綿薄之力。”
曲江繁花似錦,吹竹調絲,好一個富貴閑適。這邊卻破衣爛衫,排隊乞食。如此對比,應子清心中難過,她走過去詢問:“你們舍米施粥,我們還能做些什麼?”
謝言昭聞言抬頭,略略打量眼前清麗女子,便覺得冒犯似的收回眼神:“可以問問主持。”
住持唸了聲佛號,伸出手,亮出旁邊的功德箱:“若施主福澤深厚,尚有餘力,不妨廣結善緣,於此功德箱添上一份功德。普濟寺會繼續搭棚,幫助這些饑寒交迫的百姓,熬過艱難時世。”
應子清褪去釵環首飾,放入功德箱。
香巧語蘭解下金銀,連張泰耀也一齊上來,將身上所帶的銀錢,一同放入。
住持與首座十分意外,連連說了好幾句無量福報的佛偈。
應子清心情沒有放鬆。
張泰耀察言觀色,小聲開玩笑:“應司直作了善事,怎麼還愁眉苦臉,難道捨不得那些金銀?”
應子清知道他沒有惡意,因而搖頭:“不,這點善款,杯水車薪,小小的普濟寺,恐怕難以承擔。”
出身孤兒院的她,深知這點善款,恐怕做不了多少事。
果然,那邊劉之衍看向謝言昭:“長安城向來富庶,若是這裡是這樣,別處更是凋敝。”
恐怕過一段時間,各處的災報,就會陸續上報朝廷。
謝言昭很謹慎,答了聲:“是。”
再談下去,便是妄議朝政了,謝言昭不能不斟酌。
“你的眼界與抱負,很好。”劉之衍望著謝言昭,“你也聽見了,我的女官說,這麼做遠遠不夠。你若還有別的主意,改日尋個時間上東宮,與我聊聊。”
如果不是謝言昭心繫民情,也不會有這樣的動作。
劉之衍想與此人深交。
謝言昭抿了抿嘴唇,猶豫片刻,拱手道:“殿下謬贊,下官不過略盡綿薄之力。但下官駑鈍,豈敢在太子殿下面前獻醜,能得到殿下的垂青,實在惶恐。”
這是……婉拒劉之衍的邀請。
劉之衍淡淡看他一眼,謝言昭仍是不卑不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