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還長著呢,”馮重晟輕蔑地掃過馮妙瑜,以他的地位,幾個小官員的彈劾,又沒有實據,他還沒放在眼裡,“我們走著瞧。”
謝隨下值回府已是酉正,落日熔金,他披著漫天碎金走入院門,就見屋門緊閉,阿玉和翠珠兩人正一臉焦急的在屋外徘徊。
見是謝隨進來,翠珠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眼前一亮,她有些猶豫,最後還是上前道:“姑爺可算回來了。”
“這是怎麼了?”院子裡的氣氛實在是反常,謝隨挑眉疑惑道。
翠珠看了眼阿玉,這次馮妙瑜入宮並沒有帶著她,她簡單把從阿玉那裡聽來的事情複述了一遍。
“公主從宮裡回來後就一直一個人呆在屋裡頭,也不讓人進去,奴婢們擔心公主的身子,還請您進去看一看要不要緊,”翠珠說著,從上到下撇他一眼,語氣帶著不甘,“這時候能進去的也只有您了……奴婢們就在外面守著,有什麼事情您喊一聲就是。”
謝隨把手搭在門上,門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輕輕一推就開了。
屋內沒有點燈,昏沉沉的,殘陽餘暉從窗格空隙間湧進屋裡,馮妙瑜就縮在窗邊的圈椅裡,懷裡抱著毛茸茸的雪團,貓兒雪白的毛發被夕陽染成金紅,她目不轉睛地望著窗外,眼睛裡浮動著瑰麗的夕光。
“我說了想一個人呆一會,出去。”馮妙瑜聽到推門聲,頭也不回地說。
“是我。”謝隨在門邊站了一會才慢慢說。
馮妙瑜愣了一下,發呆的時候時間過得總是格外快。她感覺自己只是剛剛回府坐了一會,這怎麼謝隨都下值回來了。她張了張嘴,本來想笑笑說句你回來了,卻實在沒有這份心情,就只輕輕點了點頭。
“喝點水?”謝隨聽她聲音嘶啞,倒了杯水輕輕放在她手邊。
她依舊穿著昨晚那件衣裳,朱柿色泥金的襦裙,榴紅的披帛在晚霞下更顯絢麗,這樣濃稠的顏色是最襯她的,她就該是華麗的明豔的,荊釵布衣不適合她。她仰頭看他,蒼白的臉,神情平靜又悲傷,可以說是溫柔的,在暗黃的光下甚至是有幾分蒼涼冰冷的,有如玉石般。
謝隨呼吸一滯,心髒突然猛烈的跳動起來,每跳動一下都伴隨著絲絲縷縷的抽痛感。
他清楚自己這時候應該做什麼,他應該說點什麼哄一鬨她,讓她打消心裡可能的疑慮,心甘情願的繼續做他手中鋒刃,為了大人的大業,把盛京的水再攪渾些……
至少今天,讓這些都見鬼去吧。
他輕輕坐在馮妙瑜的身邊,然後伸手慢慢地摟住了她。他的衣衫上還帶著屋外的寒意,暖意從馮妙瑜身上一點點渡到他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馮妙瑜的頭發,貼著她耳邊問:“疼不疼?”
太陽沉入了遠方的山影之後,於是馮妙瑜眼底最後一絲光亮也沒了。
一見鐘情麼?馮妙瑜在心裡淡淡地想,一個下午的時間足夠想很多事情了。情之一字上,血脈相連的家人尚且如此,又何況一對陌生的男女。
他對她,有幾分是真心,又有幾分利用呢?
她歪頭枕在謝隨肩膀上。他的側臉精緻極了,如工筆畫般漂亮的細線條,顏色層層暈染。騙子。她低低嘆了口氣。
有些事情是不能細想的,因為一旦想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既然不能長久擁有這個人,那麼曾經擁有過一段時日也是好的。她不想強求什麼,他既不是全心全意待她,痴男怨女,馮妙瑜在他肩膀上依戀似的蹭了蹭,那長痛不如短痛,還是早點分開的好。
至於分開的時間……她很想要一個孩子,那等他們的孩子出生後便和離好了。她平靜地想。
馮妙瑜打定主意,終於伸手環抱住謝隨,她把頭貼在他的身上,帶著點哭腔委屈道:“謝隨,我好疼……”
這倒不是裝出來的,她的腿是真的疼,委屈也是真的委屈。
她很少向他撒嬌露出這樣軟弱的姿態來,多數時候是默默隱忍著的,每每都是實在承受不住了才會抓著他的手軟聲讓他輕一點,慢一點……謝隨說不出來來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只覺得整顆心像是融化了一樣柔軟。
“沒事了,沒事了。”謝隨輕輕拍著她的脊背安慰道,動作有些笨拙,卻格外輕柔,“我叫你的侍女和太醫過來給你看看,好不好?”
一大堆人烏泱泱進來圍著她那不壞事麼!馮妙瑜在心裡暗暗罵謝隨榆木腦袋不開竅。
“可我不想讓他們進來。”於是她抓著他的衣袖,臉埋的更低了些。
“別任性,這個時候處理你的傷要緊。不是疼嗎,上了藥就好了。”謝隨低頭哄道。
“可我就是不想讓他們來……上藥而已,你幫我也可以的吧?”
馮妙瑜想了想,把自己的衣帶塞到了謝隨掌心裡。她眨了眨眼偷偷瞄著謝隨,她都這樣明示了,他要還不明白,那她也沒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