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鳴蟬做過很多夢,有些是噩夢,她被壞人追逐,或者是她在追逐著母親,每次她要逃脫或者她要追上的時候,她就會從夢裡醒來。
美夢也是這樣,每次她的願望即將實現,她就會從夢裡醒來。
她害怕她答應之後,這場夢就醒來了。
見她不說話,十九歲的自己開始遲疑不定,臉上的表情逐漸被內疚佔領:“姐姐,是不是我哪裡說錯話了?”
“沒有。”岑鳴蟬笑得有些勉強,“我怕這是在做夢。”
“這不是夢。”十九歲的自己眨了眨眼,“相信我。我可以先給你講故事,讓你睡覺。等晚上的時候,再讓媽媽來給你講。”
岑鳴蟬依舊在發燒,她渾身沒什麼力氣,聲音也有些虛弱:“謝謝你,鳴蟬。”
岑鳴蟬很久沒有聽母親講故事了。
母親在講那些花的由來,講到了趙阿姨,講到了她的高中生活,講她的英語老師發音不標準,講她高中同學被老師點名起來背字母表,背的卻是拼音版的啊波詞德。
她又講那時候班裡其實就流行看小說了,不過那時候都是在看瓊瑤等人的書,不像現在這樣,用手機就能看,她講到當初班裡有人暗戀她,偷偷在她的書包裡塞了塊新的橡皮,但是她至今不知道是誰放的。
她講了很多很多。
裡面有些故事,岑鳴蟬早就聽過了,但是再聽一遍的時候,她仍然覺得很幸福很安穩。
手機裡傳來的母親聲音,讓她忍不住偷偷流淚,她把自己的麥按了靜音,生怕自己這邊的聲音讓母親聽到。
母親仍然在講著,十九歲的自己偶爾給些回應,而她逐漸沉沉睡去。
岑鳴蟬在裝睡。
母親躡手躡腳地離去後,岑鳴蟬等了一小會,壓低聲喚了聲姐姐,並沒有人回應。
過了一會她又喚了幾聲,依舊沒有人回應她。
姐姐肯定是睡著了。
岑鳴蟬枕著枕頭,看著手機裡正在通話的語音,她輕聲說道:“就算你是我,我也愛你。”
哪裡有人能跟自己生一輩子的氣呢?
一想到她過得那樣苦,岑鳴蟬就恨不起來了,更想去彌補她心頭的遺憾。
她是我,我是她。
她愛我,我也愛她。
她離不開我,我也離不開她。
她們就像是一條藤蔓上生出來的雙生花,流淌著相同的血液,擁有十幾年共同的回憶。
而現在姐姐更加離不開我了。
岑鳴蟬眨了眨眼。
我讓她見過爸爸媽媽了,她只要想再次見到爸爸媽媽,就需要一直陪著我,她再也不能離開我了。
岑鳴蟬覺得自己就像是一隻怪物,不然怎麼會有這麼陰暗的想法,她的初心明明只是想讓姐姐過得好一些的。
而不是藉此綁住她,困住她。
綁住她又有什麼不可以呢?她就是我,我就是她啊。
岑鳴蟬覺得成為小怪物也沒關系,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恨不得變成一隻章魚,用觸須瘋狂地纏繞著姐姐。
她磅礴的愛意化身為最柔軟可怕的觸手,想找到她,觸碰她,纏繞她,吸吮她,侵犯她,佔有她,剝離掉所有礙事的東西,讓她的世界裡只有我。
只有我。
這場名為愛的疾病裡,我愛上了我自己,我本來就是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