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v】落入陷阱
濃鬱腥甜的血霎時淹沒了我的口鼻,我艱難地撲騰了幾下,尚留有一點知覺的腳觸到了池底。這池子只及我腰深,這是我唯一慶幸的事。我用腰力掙紮著游到了池子邊,倚靠著池壁,浮出水面。我仰頭大口喘氣,摸索著那條正逐漸麻痺的傷腿,緊緊按壓住腳踝處的傷口。
從頭頂投下的一縷月光照在我的面上,讓我在突如其來的恐慌中抓住了一絲冷靜,阿泰爾定會找來救援,我得盡量拖延時間,不讓自己在這兒毒發身亡。
我必須得設法獲得尤裡揚斯的搭救,這蛇是他的,他一定有辦法解我的毒。
這樣想著,我眨了眨有些模糊的雙眼,朝四周望去。藉著昏暗的光線看清祭壇裡的景象時,我差點兒當場靈魂出竅。
尤裡揚斯就在我的對面。他仰著頭顱,靠在池壁邊,一頭赤發披覆著他露出水面的半身,讓他看起來好似一具被紅色水藻糾纏的浮屍,蒼白的軀體在一池濃稠的血色裡瀲灩出妖冶悽豔的光澤。如同真的死去了一般,他這樣安靜,似乎根本沒有察覺或在意我的到來。
但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他大抵是在完成那項生殖祭禮最後的某個環節。
濃重的危機感籠罩著我的心頭,可我的目光依然如被磁石吸引,聚焦在那張覆蓋著他的臉的金屬面具上。
那張面具近在咫尺,彷彿觸手可及。
心怦怦加速地狂跳,一股不可自抑的沖動自心底湧上指尖,驅使我鬼使神差地靠過去。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朝那張面具伸出了手。
來不及後悔,我的手指剛剛接觸到冰冷的金屬表面,手腕就被驟然緊緊握住了。我被嚇了一大跳,身體猝不及防地被向前拽去。嘩啦一陣出水聲,我的臉幾乎貼上了那張冰冷的面具。
黑洞洞的眼孔裡,一對藍紫妖瞳猶如幽幽鬼火般燦亮,眯成一線。
我這才如夢初醒,把他猛地推開,跌跌撞撞地攀住身後的池壁,身體已然軟了半截,一條腿全麻了。
“怎麼了,波斯小野貓?”他冷不丁地輕笑起來。聲音幽暗縹緲,好似一縷浮在水霧裡的鬼魂,“你好像很難受啊。”
“明知故問。”我咬了咬牙,求生之慾重重捶擊著我的神經,令我大腦嗡嗡作響。血水裡的倒影迷幻不清,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自己只是陷入了一個噩夢裡。如果這只是夢,我會祈求神祇讓我趕快醒來,可惜事與願違。
可以判斷的是尤裡揚斯也許會救我,他不會讓我就這樣死去,否則也不會將我買下關起來,但我無法對此心存僥幸。
尤裡揚斯瞅了我一會兒,無聲地笑了一下,慢悠悠地從池裡朝我接近過來。
朦朧的水霧裡他的身影幾近虛幻,面具泛著森森寒光,軀體在一片暗豔的血色裡顯得白如冰雪,以至於被他沾染的血水都彷彿凝結,連同我的呼吸與目光。
我很難不去注意他的軀體,恐怕換作任何一個人都無法做到。
我無法不承認尤裡揚斯的裸軀美得就像神手雕鑄。
他的體型修長高挑,寬肩細腰,頸線優美,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優雅,卻絲毫不顯得陰柔,胸腹與手臂上緊實勁韌的肌肉線條充滿了屬於武者的張力與野性,仿似一尊神像下蘊藏著妖魔勾魂奪魄的邪力。
我忽然有種可怕的感覺,好像假若他撕開這副絕美的人類皮囊,裡面就會躥出一條嗜血妖蟒,將人緊緊絞纏,連皮帶肉地囫圇吞下,一點骨頭渣子也不留。
隨著他的逼近,我瞥到似有一團蛇影貼在他腰腹之下蠕遊,心下大駭,連忙定睛朝他身下望去。
“你的眼睛……在往哪兒看呢?”他驀地低笑起來,聲音喑啞得近乎引誘。
我擔心他身上藏著的毒蛇,身體往後縮了縮,卻無路可退。他彷彿一條悄然逼近的蟒蛇,而我則是一隻在岸邊垂死掙紮的獵物。他很快靠近了我,手臂如同柔韌致命的蛇身纏住了我的腰,將我牢牢釘死在池壁上。
他俯下身,蒼白的身軀近在咫尺,一股惑人的芬芳直往我鼻腔裡鑽。沿著他下頜淌下的血水連成串,一滴一滴落在我的脖子上。如此近的距離,氣氛曖昧得濃鬱而黏稠,讓我一下子聯想起那塊兜襠布,耳根至臉頰不可收拾地一路火熱,慌亂與羞恥感猝然將我包圍了。
“我可沒有看你,只是提防你身上的毒蛇而已。”我深吸了一口氣,喉頭顫抖。話一出口我便覺得像是欲蓋彌彰,我咬了咬牙,強令自己顯得冷靜些,“我被你的蛇咬了,你能救我是不是?”
天知道我多麼不願向我的敵人求助,可此時別無他法。
“我的蛇?”尤裡揚斯的臉湊得很近,唇角促狹地勾起來,“通常情況下,它都乖乖待在我身上,除非,有人主動撩撥它……”
我真希望自己聽不懂他話裡的暗示意味,可我的臉色一定出賣了我。血液好似在皮下沸騰,我渾身發燒,汗流浹背。麻痺感從腿部爬上,沒過了腰際。即便是藉著浮力,我也需要用手支撐,才不至於滑進水裡。
那該死的像裙子一樣的丘尼卡在水面飄蕩開來,我不得不像個女人一樣伸手掩住下擺。
“你到底……能不能救我?”我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兇狠地盯著他,以掩飾心中強烈的窘迫感,“如果不能,把我一刀殺了,給我個痛快!”
“我怎麼會那樣做呢?把你這樣的美人殺了,不是暴殄天物嗎?”
尤裡揚斯輕輕哼笑了一聲,半眯著眼皮,眼瞳幽深暗沉,神態好似在品嘗醇酒,透著一種笑裡藏刀的危險。我無法後退,下巴被他的手一把擒住。他湊近我的臉頰,濕潤的紅唇微啟:“說實話,你可真讓我意外呀。戴著鐐銬,又關在地牢裡,還能逃得出來……告訴我,你要逃到哪兒去呢?”
這似曾相識的話語直逼入耳,一陣心悸襲擊了我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