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放在門上輕輕推開,燈影照在床上的鏡中,那裡躺著一個人,臉上殷紅。
沈千重快步過去抱起許雲階放在床上,試過額溫,心中警鈴大震,跑到門邊壓低聲音低吼:“四豐!大夫!去找大夫!”
府裡住了幾個專門為許雲階調理身體的大夫,一喊就到,切過脈只說著涼,身子弱。
用熱水擦身喝了藥,病人躺在厚重的被褥中囈語。
“爹……”
沈千重酒量很好,原本喝得也不算多,被許雲階一嚇全都醒了,跪坐在床邊拉住許雲階的手,掖掖被褥,摸摸額頭。
睡夢中的人像是在害怕,不停叫著“爹”,初時沈千重以為他是在叫端王,漸漸咂摸出一點不對勁。
有時病人繃著臉,痛苦得左右翻轉頭顱,想要說話卻呼吸不了。
沈千重坐在床頭抱起許雲階,手心順著脊背上下撫摸。
許雲階額頭有很多汗水,再開口變成了幾個模糊不清的字。
是爹爹和娘親,不是爹。
是三個人,是兩方人。
許雲階三歲入東宮,十二歲為平安郡王,一生叫過兩個男人為父親,一個為母親。
在夢中想喊但是喊不出口的,是端王府那兩口子?
世上之人,一生都將困於年少渴求卻不得之物。
沈千重踢掉鞋子躺上床,抱緊許雲階。
許雲階是被胸口的灼意痛醒的,張大嘴巴呼吸的下一刻睜開眼,與沈千重著急的目光對視上。
他深呼吸,沈千重抬起他的肩膀讓他靠在懷中:“不要怕,不要怕,我在這裡。”
許雲階眼睫發抖,聲音輕飄飄地道:“我夢見我死了,有一條小河,裡面有我的雙親,有官家,有嬤嬤。”
眼睛酸澀,眼淚止不住地流出來。
“可是我與他們都不熟,而且官家砍了嬤嬤的頭,她要我給她報仇,可是我的刀舉不起來。”他咬住下唇,泣不成聲,“將軍,我好像什麼都沒有了。”
沈千重是第一次在許雲階臉上看見如此恐懼的神色,不是對床事的那種膽怯,是恐懼,懼於生死,懼於虛無,懼於人情。
他想說你還有我,但是許雲階應該不需要。
他覆了他的國,用他的家人威脅他,生死宿敵還差不多,用來安慰人心實在太差勁。
他什麼也沒有說,單純地將人抱在懷中。
兩人相擁,沒多久許雲階又睡著了,再次醒來時天光大亮,沈千重站在窗邊。
太陽初升,空中塵煙漂浮,那人身形高大,像是兒時坐在窗下笑盈盈的父親。
父親。
陌生而可惡的一個人。
許雲階坐起來,下一刻忽覺頭痛欲裂,痛吟一聲抱住後腦勺。
沈千重兩大步走過來抱住他:“頭痛?昨夜為何睡於床榻?不知道自己身子羸弱嗎?”
許雲階迷迷糊糊的,因為身子發熱呼吸也熱,灑在沈千重脖子上,攀附的手也是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