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某天兩派之爭再起,俞央不得不舉劍對他,他也定當抵著劍尖一步步靠近,求一個答案,問一句“君意何歸?”
你想什麼時候回來,像這一世,上一世那樣帶我回來。
、
從前有座仙山,早在人類部落時代更久遠之前便存在。仙山頂鋒銳如劍尖,世人謂之,巒。
山巔常年白霧籠罩,連雨後初晴的陽光透不過霧氣。民間記錄中這種山多生精怪,異得妖魔,行人難過。
幸得仙人庇護,落陣于山,封存危險地帶。傳聞誤入其中的人會見到一位憑空出現在濃霧中的粉衣少年,少年衣衫輕薄,腰腹半露,一雙赤足落於地面卻不沾汙穢,抬手所指之處便是出路。
山下人信其善,欲大修宮觀廟宇以供奉仙者,受阻,遂不了了之。後世人沿襲,遇事則祈其恩澤,夢中仙人曰:善。明日亂事皆除。遂稱此山,祈澤仙巒。
這祈澤巒便是俞央設陣上天入世之所。也是盛醉此行的最終目的地。
一路上他瞧見路邊屍橫遍地,田地荒蕪,家禽盡亡,初生兒面黃肌瘦,山賊橫行。
仙人爭鬥影響世間平衡,妖魔現,亂世出。即使仙界暫時休戰,人間依然是亂世之景,需要千百年休生養息才能恢複。黑袍告訴他,這是一個機會,倘若他能掃清障礙,令妖魔皆歸於妖魔應在之所,讓凡人安居樂業,君王聰穎愛民…
如此這般,戰神便可重回仙界。
盛醉不是不想做,也不是不想回去。只是平天下這種事情耗時太久,他怕俞央不耐煩等他,領了別的小孩回去。
思及至此盛醉狠狠一磨牙,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俞央在他之後最好別再撿不三不四的小孩回去,否則他,他…
他也不能做什麼,也不能找人算賬。就連他自己的玲瓏心思都得藏著掖著,生怕發現後被徹底趕出去。
祈澤仙巒靈氣充裕,山腳居民都被滋養得紅色滿面,氣色十成十地好。近山的地方流民多,妖魔也多。但妖魔殺得人殺不得,這些流民依靠搶來的財務茍活,就算是把歪主意打到了盛醉身上,他也是斷然不能動手的,因為他們之間因果關系薄得像紙,一扯就破。如若他出手,便是自己的殺戮為起因,還不知道會種下什麼孽果來。
寶劍入鞘,盛醉側身倚靠在馬背上,一次次打落流民手中的刀劍,想要沖出包圍圈。
明槍在前暗箭在後,數箭齊發,從空中襲來之時就像躲閃不掉的瘴氣,無數道黑色影子落到盛醉身上,他只能狼狽護住心髒。
“這娃子像是個富貴人家的!兄弟們!跟我幹了這票回家養老!”流民人影重疊看不清領頭人在何處,他們一邊嘶吼著打氣一邊沖上前來,粗魯又嘈雜。
要是能動手…盛醉抬頭目露兇光,要是能動手,他一道劍氣就能把放暗箭的人削個精光,何必這樣狼狽。
衣服上全是血。盛醉眉頭皺得很深,右肩、左臂、大腿、腹部都是貫穿的劍傷。他吐出一口血笑得豔麗,笑容裡也帶著血腥氣。
“我可以把錢給你們,”盛醉一邊喘氣一邊說,“相應地,我有一個條件,馬匹留給我,我我要去找人,咳,咳咳…”
盛醉將錢袋子拋向遠處,“對峙到現在,我沒有傷過你們中任何一個人,你們沒法輕易殺死我,咳,不如各退一步,皆大歡喜!”
流民中有人動搖,放下手裡箭迷茫地看向自家頭頭等待命令。盛醉看到一個腦袋光禿的人,身著破布袈裟,卻是一臉兇相,看上去不好相與。
“囉嗦什麼!放虎歸山等他日後尋仇嗎!愚蠢!”
被罵的瘦弱男子顫顫巍巍重新舉起箭,佝僂身子縮到人群之後了。“對不起對不起,我們只是走投無路了…你下去了別怪我們…”
“我發誓我不會尋仇。”盛醉依然立於馬背,就連身形都沒有絲毫晃動。“各退一步對你我都好。”
流民頭子摸摸自個光禿的腦袋,像模像樣唸了句“阿彌陀佛”,上前一步來到距離盛醉六步遠的位置,“這劍,瞧著也是個好東西…還有這玉…”
混體墨色,裡中金色棉絮星羅棋佈,猶如一幅縮小型星圖。左右兩處靠上的位置雕出鋸齒紋,正上方一顆狼頭栩栩如生。
戚,戉也。
墨色狼頭玉戚掛在盛醉腰間,中空的孔道處有米白色棉線穿過,自然垂落,手工撚開形成流蘇。
“這兩件不行。”盛醉利落拒絕。禿頭流民雙眼外斜,笑起來令人看了瘮得慌。“那便把命留下來吧!”
雙方交戰,盛醉以一敵百,雖然這些流民不足掛齒,奈何受困於世界法則,要想成神需斬斷世間由自己衍生出的所有因果,了無牽掛,才能受點召飛升。
“你們就非要擋我的路麼…”盛醉自言自語,臉上殺氣浮現,依稀可見往日戰神的影子。一時間令弓箭手不敢動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