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呃嗯…”
俞央踉蹌一步,抓在手心的光團重新被捏碎,流竄到世間各地。
他半是怔愣半是迷茫地看著自己的手心,疼痛感蔓延全身,如同道道天雷自眉心劈向識海。
世界法則已經生效,花神因幹預他人輪回受罰。
他清楚地感受到渾身氣勁正在飛速流失。一邊往外湧,一邊有東西注進來。那股始終充盈的治癒力量被篡改成另一種法力——以身為餌,飼養眾神。
此後若是花神再想救神療傷,可得好好考究考究。因為他治好的那些傷,會悉數轉移到他自己身上,同樣大小、深淺的傷口,帶來的疼痛感卻會被放大為成百上千倍。就連他放出去護住什麼人的氣勁,也變成了只能轉移傷害卻無法擋下傷害的廢物護盾。
沒有什麼東西能打破這世間的平衡。高貴如神祇,只要出手幹預,依然會産生對應的因果。但俞央萬萬沒想到因他親手幹預産生的果竟是這般嚴重,嚴重到足以篡改他積攢下的所有精氣。
花神額間滴下血珠,順著眼角流下來,落到粉色衣袍上綻開朵朵血色紅梅。他分去護住盛醉的精氣重新歸位,同周身其它氣勁一道被篡改被洗滌。俞央卻長舒了一口氣。
疼痛感令他愈發清醒,這種深入骨髓的刺痛源自收回的精氣,想來是它已經完成了使命,幫盛醉擋了那麼一下,只不過如今受世界法則影響,這些疼痛都以數百數千倍的規格轉移到他自己身上了。
這樣不行啊。俞央有些難過,你怎麼受傷了呢?又跑到危險的地方去了嗎?萬一我以後護不住你,要怎麼辦才好?
這種疼痛是慢性傷害毒藥,持續而長久地入侵腦部神經,讓那樣難以忍受的尖銳刺痛陣陣襲來,始終不間斷。俞央受不了,就近縮到桃花樹上,蜷縮身體抱著腿,後背蝴蝶骨突出衣袍,彷彿有根巨大的針破開皮肉,剝出靈骨,改天換地後又強行塞回去。
他指尖發抖,七竅浸出血來。可就在這般疼痛的境地裡,他依然面色平靜地微笑著,尾指勾起一點,伸手紮進自己的胸膛,取出一點紅得透亮的心尖血,捏了縷氣勁裹著,放出神識試圖定位盛醉所在之地,鬆手將那點珍貴的鮮血送出去了。
尋常神仙不會流血,只有俞央是那個另類。好像他誕生之初出現了尚未除錯好的bug,眾神皆完美,獨留他一個怪物。只不過,也許正因為如此,他才會成為眾仙中最為特殊的那位。
而他的渾身血液中唯有心頭血最珍貴,一滴血便可護常人百世平安。
可這是世界法則做出懲罰前。
世界法則篡改他力量後,心頭血依然能護一人生生世世,消去所有致命傷害。但相應的,那個人生生世世受到的傷,都會反噬到俞央自己身上。
“這樣…我還是放心不下啊…”他又笑了一下,好像穿過虛空來到盛醉面前,半是擔憂半是無奈地看著長大後的大型米團子,好像他一輩子都是個需要人操心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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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恢複得倒快。”黑袍雙手抱胸倚著樹歪歪扭扭地站著:“怎麼樣,都想起來了?”
“差不多。”盛醉點頭。
“我們計劃在五百年後發起第二次攻擊,趁他們古神放鬆警惕之時。這段時間要想辦法接近一位古神,最好能哄得對方跟你結契。既然這是你轉世輪回的第二世,想來你已經知道人神會隕落的事實了。”
“我們剩下的退路,就是這群狂妄自大的古神。”
盛醉眉頭皺得極深,“這種手段太下作。欺騙得到的感情最終會反噬到自己身上。”
黑袍不屑地笑:“那也比一次次沉淪在輪迴路上,一次次經歷人間疾苦強!”
“你們怎麼做我不是很想管。”盛醉冷臉道:“但是我的事情,我會自己處理,用不著別人橫插一腳。”
“為了避免貴人多忘事,我再說得明白些。別動他,我自己處理,聽到了嗎?”
說完他雙腿往馬肚上蹬了一下,駕馬走遠了。
黑袍人看著他遠去的背影,嗤笑一聲:“心軟,成不了大事!罷了,別管他!”
盛醉按照記憶中身著粉色衣衫的少年身影,在沙土飛揚的官道上策馬疾馳。
一世怨恨又如何?盛醉想,恩恩怨怨左右已是上輩子的事,先不說存在誤會的可能,就算是俞央刻意為之,他也一定有不得已為的理由。
盛醉沒能記起他們這一世的相逢,但記得自己為之迷茫為之膽顫為之心跳不已的,錯覺一般的渴望,好像正在一點點演變為執念。
想要靠近,想要跟在他身邊,想要跟他說話。
從前不知道其中個中滋味,如今記憶回歸一下子擁有了幾百歲的人生閱歷,心中迷霧盡散。他十分確定所求為何——僅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