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醉賣掉馬車,揣好銀子翻身上馬。
“駕——”
烈馬嘶鳴,鬃毛在陽光下發光。
熟悉的路口出現在不遠處,盛醉一躍而下,反而有些近鄉情怯,牽著馬匹慢慢走近。
路口還是原來的路口,卻少了原來的老樹,少了老樹上的鵲窩。
有什麼不一樣了。
他踉蹌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四周沒有迎接他的侍衛,記憶中總是閃著金光的“盛府”兩個字,也已經落滿灰塵。就連院門也變得破落,門扉角落布著蜘蛛網。
母親也真是的,搬家了都不告訴他。想來也對,是他有錯,沒有告訴母親自己去往何處,又會在何時歸來。
肯定是母親生他氣了,埋怨他撒歡在外面玩不著家。只要他哄哄,母親一定會原諒他的。他可是母親最寵愛的孩子。
盛醉伸手攔下挎著籃子的老婦,問“大娘,你知道這裡的人家戶搬到哪裡去了嗎”
老婦擺擺手,“莫要多打聽咯,這人家戶兒呀,邪性得很咯!半年前遭天災,裡頭的家丁都死咯,就剩下來裡面那個老婆子,還有她身邊跟的丫鬟兩個。”老婦把他拉到一邊,繼續道,“苦是苦了點,人家錢還在的哇,隨便找幾個侍衛,再招個吃軟飯的老太爺,日子湊合過還能咋。哪個曉得天災後不久,山上有夥當賊的半夜殺進來,才招進來的侍衛又死咯,就連那個平常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老婆子也沒命咯!”
“一劍穿心!聽說是一劍穿心哇!嘖嘖嘖作孽喲!她官人死的早,家裡還有個小少爺,小少爺運氣倒是好,逃過一劫。沒心沒肺的,也不曉得回來看哈子。要我說啊,就是他剋死了他一家!”
一劍穿心…
盛醉後退幾步撞到成衣店旁邊掛著新布料的竹竿上,喃喃自語,“不,不是真的,怎麼可能…假的,肯定是假的!”
他不信邪地又問了自家周邊的其它小老闆,通情達理地遞了銀子,可得到的訊息全都是,那家人確實已經不在了。
有個好事的“百事通”老頭曾受盛府恩惠,瞧他可疑,跟了一路,見他流露出那般悲慨之色,心下了然:這邊是盛府那位金貴的小少爺了。
來路奔波,俞央給他準備的白衣沾染泥土,變成灰撲撲的土褐色,光從衣物上看,他就像是逃難而來的災民。
“盛小少爺,”百事通道,“您快走吧!”老頭嘆道,“今年收成不好,盛府又是本地最大的人家戶,遭此劫難,大家都在傳是有人引來了髒東西。不知道是誰請來一位巫師作法——話說的不好聽,希望您理解,我就直說了。那巫師非說您是災星,說您剋死全家不夠,還要收走周圍百家戶的命…”
“唉!您看這事!她就是個滿口鬼話的瘋婆子,耐不住有人信啊!小少爺,要我說,您走了就別回來,一直不知道最好…老夫人也不希望您知曉這樁事難受吧。”
老頭朝他拜了拜,“老頭子我言盡於此。是走是留,您自己決定吧。”說完他轉身便走,嘴上話說得好聽功德圓滿,實際上說話的時候離盛醉離得遠遠的,生怕沾上一絲晦氣。
人就是這樣,有愚蠢的不辨是非,人雲亦雲。就算有聰明的知道不對,依然避之不及,生怕惹麻煩上身。
盛醉站在原地放聲大笑,笑得眼淚都出來了。這周圍千千萬萬人哪個沒受過盛府恩惠!哪個敢說自己從來沒得過盛府一點好處可是現在,現在…
好笑,真是太好笑了!
那麼你呢
盛醉緊握手中劍,花神未央,你帶我走又是何意是知曉我家命中遭此一劫,意圖隨手護住我。還是…另有所圖
他全然忘記俞央說,只是受夫人所託,暫時授他劍法的話。
在他逍遙自在,哥哥長哥哥短,跟在仙人身後開開心心長大的時候,他的家人卻命落黃泉,白骨入土,連帶著他居住過很多年的家一起,離他遠去,讓他陌生。
盛醉笑夠了,掬一捧水洗幹淨臉,手中利劍出鞘,冥冥之中有所指引,他模仿俞央捏訣的樣子,閉上雙眼,口中念念有詞,半晌,劍上的藍光被抽出一縷,浮動在他指尖,待他猛地睜眼,那道光如離弦之箭一去千裡,直指西北方向的山頭而去。
找到了,就在那裡!
盛醉策馬揚鞭,追光而去。
千裡馬疾馳在路上,盛醉還嫌不夠快,又掐訣加速,藍光散到馬蹄上,輕輕包裹住馬腿,慢慢融進去,這馬兒變像被獅子追在屁股後面咬一般,嗖一下竄出去好遠,甚至還在不停加速。
賊人遍佈賊山。從山腳到山頂,全是身著黑衣半蒙面的人。
盛醉下馬後卸下馬具,又將馬鞭隨手丟到一旁,側身一拍馬屁股,那馬兒通人性地轉身撒開蹄子跑走了。
“盛府盛醉,替全府上下百餘口人,前來討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