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沒有說太多,但是好像一直都在一起生活,從未分開過。
少爺也問過他想不想離開點香樓,但是他只是搖了搖頭,說這裡挺好的。
鴇母並沒有虐囘待他,還供他吃穿,他自己也能自力更生得些銀兩,別處也沒有更好的活兒能讓他做。
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自己回不到曹家了。
既然回不去,在哪裡又有什麼區別呢?
他本是想和少爺保持一定的距離,畢竟兩個人並不是同路人,若是抱有太大的希望,反倒不是好事。
但是也不知道是昏了頭,還是那夜的月色撥動了心絃,少爺在他落子時,倏地抓囘住了他的手腕。
“啪。”棋子落了棋盤面,悠悠轉轉地打了個旋,掉在了錯誤的落子處。
少爺親了他。
他嚇壞了,將人瘋狂地想要往外推,然而少爺卻格外赤誠坦蕩,認真無比地抱著他,將全部的思緒都告知了他。
還在走之前,告訴他,三日之後酉時初刻在山亭處碰面。
少爺拘謹地摸了摸袖口,澄澈的眸子注視入了他的眼裡,一字一頓。
“阿棋,我們私奔吧。”
這句話宛如擲地有聲,驚得他魂不守舍,幾乎不敢隨意去回想,轉眼之時,已經到了三日之約。他在屋裡轉了很久,眼見著快要到酉時初刻了,遲疑著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何事。
他猶豫了很久,還是控制不住想見這個人的想法,終於拿起包裹準備出門。
——然而他並沒有趕到山亭,而是被鴇母帶人藏到了密室裡。
鴇母也算是對他很好的,只是用一個鐐銬鎖住了他的左手腕。還按時安排人供給他吃喝,像是單純地只藏住他,而非要害他的命。
他在焦灼於無法去見少爺之時,更是格外擔心外面到底發生了何事。但思來想去,應是曹家知道了私奔的事情,要將他囚禁在這裡。
可若是曹家出手了,少爺也不會出什麼事,在他的心裡,少爺的安危比他要重要的多。
他本也沒有妄想過……真的能跟少爺在一起。
“別等了。”定時白日裡送水的人似是嘲諷地道:“他家少爺上個月就在山亭被馬賊害死了。”
他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指節都在發抖,從頭冷到了腳底,如墜冰窖。
“我晚些再給你送點吃的來,他家老太爺今早熬不住直接去了,外面亂成一團,你好生待著,也別想著出去搗亂,沒準老太爺棺材下葬入土了,你就能出去了。”
那人搖了搖頭,嘆息一聲,開啟機關翻了出去。
黑暗重新覆蓋了密室,每一下心跳聲都咚咚地敲得他心裡發疼,但他早已經麻木了,彷彿什麼都聽不見,也看不見。
眼淚大滴大滴地順著眼角往下滑落,沾濕了自己的衣衫。徹骨的寒意席捲上來,凍得他渾身疼痛,話都說不出來。
他這些年已經很少哭了,卻在此刻哭得撕心裂肺。
卻又寂靜無聲,只有泛白痙囘攣摳著衣料的指節。
小時候有少爺時,時常怕黑到夜裡偷偷地哭,被人抱在懷裡哄了哄,才止住了哭。他怕鬼,夜裡會睜著眼看半天,稍微有點風吹草動就嚇得要死。
他怕痛,自小被爹打得稍微有點疼痛就會渾身烏紫,少爺總是一邊心疼一邊給他上藥,問他哪裡還痛不痛,然後將他留下來住在自己的屋裡。
他更怕死,從那種寸草不生的地方逃出來,幾乎用盡了他全部的氣力,翻滾著蹭在黃土之間,蹭得傷痕累累,沒命地跑,只想看到光亮,讓他能活下來。
然而他拿起石頭,砸碎了自己的手骨。
鑽入了棺材裡對著屍體,夜裡害怕到捂著耳朵瑟瑟發抖。
一刻一刻地數著時間,等五日守靈完……
封棺釘釘下,再無回頭路。
——他想要的不多,也並不想害什麼人,更無法恨什麼人。
只是想入了曹家墓,與少爺同葬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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