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令笑著抱拳見禮,趕忙讓人去他的座位跟前加了兩個座兒,一個自然是榮明海的,另一個則是這杜明徽的。如此吩咐罷,唐令親自上前去扶杜明徽起身。
誰知這老人竟揮揮手,淡淡說道:“老朽今日腿疾發作,起不了身,唐督也不必來扶了,阿大阿二,抬我入座吧。”
唐令一愣,並未惱,只搖頭無奈笑笑,他是知道這老頭的心思,太清高太傲了,不願意踩一下他的地,更不願坐一下他的椅子,故而坐著轎子赴宴,絕不落地。
唐令瞧見杜明徽入座後,又看向“老友”黑鬼。
只見榮明海大手一揮,讓心腹老梁抱著賀禮上前來,他將老梁手中捧著的錦盒開啟,從裡頭取出把短劍,拔出,腕子一扭,耍了個劍花,兩眼盯著泛著寒光的劍身,指頭彈了個響兒,笑道:“這把劍是先帝賜給本侯的,削鐵如泥,是讓本侯斬盡天下奸邪。如今正逢唐督生辰之喜,本侯借花獻佛,將此劍贈與唐督。”
唐令淡淡地瞅了眼那把毫不起眼的短劍,冷笑了聲,說了兩句客氣的話,正要收下時,誰知瞧見榮明海拿手擋了下,只交給他劍身,並未給他劍鞘。
“此劍畢竟是先帝所賜,本侯不敢忤逆先帝在天之靈,就送唐督劍身,本侯拿劍鞘,希望有朝一日,此物還能合而為一。”
榮明海說這話的時候,一派的雲淡風輕,可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出他的言外之意:他終有一天會將唐令拉下馬,用此劍斬除此奸邪權閹宦。
“哈哈哈!請!”
唐令竟哈哈大笑,並未著惱,眼中反而流露出贊賞之色,他側過身子,讓出條道兒,請榮明海上座,又叫人去抱珍藏的四十年老紹興黃,今兒一定要和侯爺不醉不歸。
待老酒端上後,唐令讓孫公公去給杜明徽及各位大人斟酒,眾人自然是要敬督主三兩杯,尤其是榮明海,連住與唐令幹了十杯,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祝壽淡話,便歸座兒,拿著筷子大快朵頤。
唐令見杜明徽並不飲酒,只是喝著自己帶著的苦茶,他冷笑了聲,暗罵這老鬼實在是不知好歹,給人沒臉,不過他到底是三朝老臣,如今更是帝師,連太後都得恭恭敬敬地尊他,罷了罷了,讓他一道又如何,諒他也翻不出什麼花樣兒來。
“老大人,酒菜可合您的胃口?”唐令笑著詢問。
“唐督主,你太客氣了。”杜明徽拿著紫砂壺飲了口茶,淡淡說道:“本官也是受人之託,來貴府瞧一位文才極好的姑娘,看罷就走,她在哪兒?”
受人之託?
唐令眉頭微皺,想起了,聽探子回報,當日小婉從白雲觀下來後,那戚文珊也緊跟著下山,讓家奴韓虎拉了輛驢車,帶她連夜回大梁。這女人並未回侯府,而是去了她舅舅家,她舅舅不讓她進門,她就跪在大門口,也不嫌丟人,一直跪到準許她進去為止。
難道杜明徽能來府裡,是戚氏去求的?這事和小婉有關麼?難不成小婉此番為他獻舞祝壽,目的不純?
唐令並未將不滿表現在臉上,招招手,叫孫公公去讓樂師準備,並讓人去請小姐和翩紅,告訴她們可以入場了。
偏殿裡的沈晚冬將一切都看在眼裡,榮明海的笑裡藏刀、杜明徽的目下無塵、唐令的大氣隱忍還有諸官的複雜笑意……但願吧,但願這次一切順利,能不能把自己髒了的名聲洗幹淨,全在今夜!
正殿裡的樂師們已經將琴、鼓擺放好,殿中間的所有舞姬也退出,婢女們又抱來捧蠟燭,點在落地銅燈盞上,大殿登時又亮了幾分。
沈晚冬此時甚是緊張,口幹舌燥,手心都滲出了汗。
正在此時,準備上場的翩紅提著長劍走過來,輕捏了下她的腕子,並且扭轉著脖子和腕,莞爾一笑,小聲道:“不用緊張,你就拿出當初彈《楚漢》時的那種狠勁兒,我雖不知你又要做什麼事,但我感覺,肯定比上次更驚世駭俗,不過好在這回不是踩著我的頭了。”
這番話將沈晚冬逗得噗哧一笑,緊張的情緒登時消減幾分,其實換個角度看,她與翩紅性情挺像,還是可以相交的。
只聽外面響起羯鼓密集地咚咚之聲,第一支是翩紅跳的武舞,曲子是唐玄宗所做的《春光好》,相傳當年玄宗喜擊羯鼓,正逢滿園杏花綻放,當即作此曲。
當羯鼓再次密敲而來之時,翩紅眼神忽然變得淩厲起來,足尖一點,飛身躍入正殿中間,登時就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過去。
她此時就似變了個人,有如易水之上的少年俠客,隨著鼓點的節奏舞出逍遙劍氣,腰肢雖柔,可腕子上的力氣卻大,劍聲竟似要蓋過羯鼓之聲。
當少年之劍舞罷,只聽樂師又彈奏出錚錚然的秦箏,琴音有若金戈鐵馬,排山倒海而來,而翩紅這會兒也似乎醉了,柔軟腰肢朝後極力彎曲,做出醉臥沙場之狀,轉而間,收劍倒地,頭枕著長劍,眼閉著,嘴角含著笑,似乎已經微醺了。
只聽此時,古琴悠然之聲響起,武舞已經結束,文舞要開始了。
沈晚冬緊緊地抱著琵琶,將鞋子脫下,在腳腕上綁了串銅鈴,準備赤腳上場。
她略向大殿掃了圈,果然,所有人都被翩紅的舞姿所傾倒,就連唐令都不僅拊掌微笑,與榮明海對望一眼,點頭贊許。好,氣氛果然被這天下第一舞姬帶熱,接下來就該她出場了!
可就在此時,沈晚冬發現那位杜明徽搖了搖頭,臉上頗有幾分不屑之色,好似對翩紅的舞並沒有多大的興趣,頭靠在軟轎上,閉眼小憩。
沈晚冬一驚,如果杜明徽連看都不看一眼,那她費勁心思,不就打了水漂了麼。
算了,不論如何,先跳完再說,她還有後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