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急撥琴絃, 彈出串輕快歡愉的前奏。
沈晚冬抱著琵琶,旋轉著出場,因衣衫過於輕薄, 故而只要稍微動作, 就有淩風飄然之感,她微微屈膝, 莞爾淺笑,給唐令福了一禮。
而正在此時, 從偏殿裡魚貫行出四個穿著水綠色裙衫的絕色舞姬, 她們梳著大辮子, 手上抱著描了杏花的羯鼓,並未有任何簪環裝飾,猶如江南溪邊的浣紗女, 明豔而淳樸。
她們四人輕移蓮步,手輕拍著鼓面,左右各站了兩人,將沈晚冬擁簇在最中間, 恰似荷葉捧著湖心最嬌豔的那朵荷花。
五人皆正當妙齡,或扭腰又或擺手,用嬌如黃鶯的聲音輕輕吟唱《關雎》:
“關關雎鳩, 在河之洲。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晚冬一邊跳著,一邊掃向在場的所有男人。唐令自不必說,面帶微笑, 眼裡流露出來的溫柔寵溺怎麼也遮掩不了;而榮明海也是相當高興,兩眼直盯著她,手指還在桌面上輕輕地點動,來合著鼓點與琵琶的節奏;至於其他男人,此時更是興致勃勃地看著她這條傳說中的蛇蠍美人,有人點頭微笑、有人交頭接耳、有人拊掌贊許……還有人似乎並不怎麼感興趣,比如那位須發皆白的杜明徽大人。
這杜明徽只是淡淡地瞅了眼她們幾個,便拿起紫砂壺細品茶,再不多看一眼。
沈晚冬扭了個“飛天”之姿,再次撥動琴絃,這次,她的琴音稍顯幽柔,與那四個女孩跳出在河邊洗衣的動作,一齊唱《葛覃》:
“葛之覃兮,施於中谷,維葉萋萋。
黃鳥於飛,集於灌木,其鳴喈喈。”
果然,杜明徽瞧見第二支舞曲,似乎稍有了點興致,垂眸若有所思,但搖了搖頭,並未像其他人那樣如痴如醉。
沈晚冬沒有因此亂了心緒,她使了個眼色,為她伴舞的四個女孩退下,留她一人在殿正中間獨舞。
此時,樂師們忽然彈奏出個哀傷之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似乎是一個貧苦的婦人,坐在路邊的大石頭上朝著遠方眺望,思念她出征未歸的丈夫。沈晚冬跳了幾個極優美的動作,半跪下,一邊撥動著琴絃,一邊輕唱著《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頃筐。
嗟我懷人,置彼周行。”
當最後一抹樂音奏罷,沈晚冬已經抱著琵琶躺在了地上,窩成個美人臥,有如一朵夜遊在雨中的荷花,憂傷且孤獨。
舞罷,沈晚冬將琵琶交給翩紅,赤腳疾步上前,細碎的銅鈴聲與那幽幽荷香,蕩漾在殿裡每個男人的心頭。
她盈盈下跪,給唐令磕了個頭,學著男子那樣,抱拳給上首的叔父行禮,甜甜笑道:“小女願叔叔福壽安康。”
唐令自然是捨不得他的小婉給他磕頭,更不願意讓這許多男人看見小婉的嬌憨可愛,還有她潔白如玉般的小腳。
“快起來,孫公公,給小姐拿個最大的賞!”唐令身子微微前傾,抬手,憑空虛扶底下跪著的沈晚冬,若這會兒要是沒人,他一定會跑下去,把他的小婉抱起來轉圈,讓她的長發帶纏繞在他的脖子上,永不分開。
可是殿中跪著的女人彷彿並沒有起來的意思,笑盈盈的,似有些害羞,又似小貓般淘氣,眨著眼看他。
“怎麼了?”唐令柔聲問。
“叔叔,小婉獻給您的舞,可好看?”沈晚冬笑著問。
唐令傲然地環視圈四周,瞧這些男人眼底流露出的真實慾望,就知道好不好看了。
“自然是好看。”唐令微笑著說。
“那小婉想跟叔父多討個賞。”沈晚冬歪著頭,似在撒嬌。
“你說。”唐令雖仍笑著,可不知不覺已經有了些許警惕,小婉會問他要什麼?
“我要……”沈晚冬笑著,故意停頓了下。
正在此時,她發現上首坐著的杜明徽招手將僕人喚來,連看都不看她一眼,眉眼間透著不耐煩與對“名妓”慣用伎倆的厭惡,這老人只是淡淡地對唐令說了句:老朽有些犯困,就先告辭了。
說話間,杜明徽就讓下人把他的軟轎抬起,閉著眼,不願再瞧這對叔侄倆的“打情罵俏”,想趕緊離了此地,回家用“潁水”來洗耳朵。注2)
而榮明海見舅舅要走,趕忙起身,有些無奈地看了眼沈晚冬,又輕搖了搖頭,示意女人莫要放在心上,他待會兒就回來。
“求叔父給侄女兒一個機會,去整理散落於天下的墳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