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甜腥泛上喉嚨,顧嶽感到呼吸困難,他知道,這是昭帝身體的絕望和自己靈魂的失望,在這兩種作用下,這具本就有暗疾的身體,瞬間崩潰。
皇帝口吐鮮血,一頭栽倒了桌下。
顧嶽的靈魂又一次飄在半空中,他看到霍光快步沖了上去,抱起了昭帝,邊喊著太醫邊快步向內院跑去,但卻在那個叫霍顯的小丫頭滿臉焦急地拽著他的袖子時,還不忘轉頭,溫柔地給這個女子一個安慰的笑。
顧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別過了頭,他無目的朝遠處走去,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輕,就在他覺得自己快魂飛魄散時,一個清瘦的人影飛速跑來,顧嶽抬頭一看,卻是滿臉焦急的閻王。
“顧先生,快回去,不然,你會元神俱滅地”,閻王的聲音聽起來很遙遠。
“呵呵,麻煩轉告昭帝,我顧嶽,對不起他,但,這根本是個完不成的任務,霍光,他不喜歡男人”,顧嶽毫無生氣地說道。
“顧先生,你還沒盡全力,怎麼會知道實際的真相呢,也許,再往前走一步,便會從冬天跨入春天,相信我,再試試,想想昭帝悲苦抑鬱的一生,想想霍顯那個女人對霍光的牽累,顧先生,你的前世,是個那麼熱心公益的人,對事業,是那麼的熱愛和執著,這,也是你的工作,要完成它,好嗎?”,閻王在耳邊大聲吼著,強行把快要失去意識的顧嶽又拉了回來。
“送我回去吧,謝謝”,顧嶽臨失去意識前,艱難地吐出了幾個字。
顧嶽再次醒來時,已是半個月之後了,他睜開眼睛,下意識地看了看床前,沒有座位,更沒有那個人。
一個小宦官走了過來,在看到皇帝陛下醒來時,嚇得撲通跪在了地上,小雞啄米似地磕著頭,流著淚唸叨著老天顯靈了。
顧嶽坐起來,看著這個小宦官,想問他叫什麼名字,張了張口,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面容清秀伶俐的小宦官卻立馬從地上爬起來,跑到外間,端了一些水過來,輕輕地伺候皇帝喝下,才彎腰恭敬地回答道:“回陛下,小的叫張秀”。
“好,張秀啊,以後,你就做總領內侍吧,扶朕起來,去花園走走。”顧嶽伸出胳膊,想扶著張秀站起來。
張秀扶住了顧嶽的胳膊,卻轉身,彎腰,看樣子是要揹著皇帝。
顧嶽哭笑一下,只是舉了舉胳膊,便全身酸軟,要走路,可能還真地不行,便順從地匍匐在張秀的背上。
張秀看起來清秀瘦弱,身體卻是結實得很,揹著已是長身玉立的昭帝,健步如飛,不一會,便來到了禦花園,找了個向陽的亭子,輕輕的把顧嶽放在了榭臺上。
幾個小侍女飛也似地跑過來,手裡拿著厚披風,毛坐墊,小銅爐,緊張利索給皇帝全副武裝起來。
顧嶽瞅了瞅亭子旁邊開得正豔的一樹紅石榴,又低頭看看燒得紅通通的銅爐子,哭笑不得。
昭帝的身體,躲過了毒藥,竟還是躲不過天意嗎?
花園入口處,一個熟悉的影子一閃而過,顧嶽心頭猛地一緊,他像一隻駝鳥,緊緊閉上了眼睛,毫無預兆地又睡了過去。
整整齊齊的腳步聲在跟前停下,良久,沒有聲音,就在顧嶽差點忍不住想睜眼時,一道略顯憔悴的聲音響起:“陛下清醒了多長時間,可有請太醫來把脈?”
張秀沉著的聲音響起,不畀不亢:“陛下醒來便要來院子裡看看,到了之後便睡著了,沒敢請太醫,怕影響陛下休息”。
一雙手伸了過來,好像把披風給緊了緊,片刻,又收了回去,整整齊齊的腳步聲又漸漸遠去。
顧嶽還是沒睜眼,他感到一陣疲累,這次,卻是真地睡了過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顧嶽再次睜開眼睛,卻看到了熟悉的帷幔,這是,又回到了寢宮?
顧嶽無意識地盯著帷幔,大腦完全放空,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身體的無力,也讓他一動也不想動。
自己的意識一空,昭帝的記憶便如潮水般地湧了上來,無數個清冷的夜晚,那個孤獨的少年,就這樣盯著這重重帷幔,一直到天亮。
瘋狂的思念,絕望的暗戀,說不出口的情感,如一隻瘋狂的野獸,一口一口地慢慢吞噬掉那顆熾熱的,年輕的心。
兩道清淚從眼角滾落,顧嶽沒去擦,任由它們越流越多,最後,流到嘴裡,鹹鹹的,澀澀的,很難吃。
一雙大手伸了過來,落在了顧嶽的臉上,輕輕地,幫他拭掉滿臉的眼淚。
顧嶽猛地坐起,吃驚地看著坐在床前的霍光。
大將軍面色平和,微蹙著眉,一聲不吭地替皇帝拭著淚,拭了又流出,再拭去,如此好久,看到皇帝終於恢複平靜,才一撩衣袍,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叩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