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晴天霹靂!我蘇靈)從那個海濱小城回到學校,才隔了一個星期,就得到了周文宏的死訊!
這是郭龍吟告訴我的。他剛接到周文宏家長的電話,說周文宏在療養院裡,身體狀況本來日漸好轉。周文宏每天下午都出去到海濱散步,療養院的人已經習以為常,不以為意了。沒想到他竟突然決定下海游泳,然後就在一個浪頭打來之後,永遠停止了呼吸。
別人都認為周文宏是意外溺死。我聽了這個噩耗,卻認為他是自殺的。大概周文宏是為了對自己做過的罪孽懺悔,也是因為覺得徹底失去了我的愛情,絕望而死吧!
唉,我是真沒想到,周文宏竟然是一個如此重情重義的痴情男人!
我告訴方茗這個訊息的時候,她剛剛跟某個大老闆鬼混完,從某個大酒店回來。我沉靜地對方茗說道:
“我準備參加周文宏的葬禮。畢竟我是團支書,學生會幹部。郭龍吟老師已經答應我作為學校代表,去參加周文宏的喪禮了。”
方茗似乎沒有任何表情,她呆呆地站著,雙眼茫然地望著窗外。我扶她坐下,問道:
“你還恨他嗎?你去不去參加周文宏的喪禮?你們畢竟曾經有過一段愛情呀!”
方茗眼中射出了一股殺氣,然後慢慢地消退下去了。她嘆口氣,緩緩說道:
“唉!人都死了,還恨什麼?……蘇靈,我悶極了,你陪我到外面,咱們走一走吧!”
我們倆下了樓,走到玫瑰園裡。初冬的風,像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割得面板生疼。我嘆息道:
“花已經全沒了。”
那些謝了花的枯枝,在風中搖擺,發出嗚嗚的低鳴,像一個女孩子悲哀的、含糊不清的哭聲。方茗忽然說道:
“蘇靈,我們採幾朵白玫瑰吧,我要送給周文宏。”
“花已經凋謝沒了!方茗,你看見了麼?玫瑰已死了。”
方茗面對著玫瑰花叢的枯枝,喃喃地說道:
“死了,是死了。那麼他去哪了?死了會去哪裡?”
“他會去天國的,他正在趕路,通向天國的路很長。”
“對,我聽說那條路上鋪滿了玫瑰,這麼說來,玫瑰園裡的這些花,也都陪他去了天國啦!”
方茗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笑意。在這陰鬱的初冬,在被風撕扯的枯枝敗葉之間,我彷彿看見了繁星般的玫瑰花灑滿了道路,而那個在玫瑰花叢間冉冉上升的人,就是曾經英俊瀟灑的帥哥周文宏。
後來我沉聲說道:
“天冷了,當心著涼。方茗,我們回去吧!”
“不,我要看著周文宏怎樣走,有玫瑰花的地方才有靈魂……”
方茗喃喃地說著一些話,也許只有周文宏的靈魂才能聽到。此刻的玫瑰園,這個校園中唯一的風景,如今已經花殘葉敗,一片蕭瑟。
夜裡,我們兩人整理好了行裝。方茗一臉淚痕,像個將要毀滅的人。畢竟周文宏與她曾經相愛過,實際上方茗對周文宏的恨,完全是因為對他的愛。情人之間,愛之深責之切,有多深的愛,才會有多深的恨。
在這個初冬的季節,方茗曾經的戀人周文宏他也算是我的半個戀人吧!)被海水淹沒,永遠地失去了鮮活的生命。
我的眼前一幕一幕,舊電影似的從頭放起……
冬天的深夜彷彿特別漫長。黑夜是靈魂閃現的時刻,它接近我了,接近了我的嘴唇。我的嘴唇已不像夏日裡樹上的花瓣,也不像秋天裡山間的溪水,它是僵硬的、幹裂的、死寂的,彷彿是我最初接觸到的死亡。
那個靈魂彷彿在說:
“我要靠你的嘴唇活下去呀!你要等到天明,等到太陽東升,你的意志便會堅強起來了。”
我斷斷續續地說道:
“我還盼望什麼,還期待什麼?為什麼我眼中所見,是一次又一次的毀滅?我在下沉,在向黑夜裡墮落。我已經觸到了一種邊緣,我的崩潰感無法訴說。”
“蘇靈,你看到我了嗎?我像一隻遊魚,正在向天上游動,到處都是玫瑰花,你聞到它的香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