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看到魚啊!我只看到魚的眼睛,死魚的眼睛,特別空曠,特別恐怖。”
之後,我看見路上有一個很大的棺材。我奔過去,開啟它,裡面沒有周文宏,而是滿滿的魚眼睛,晶瑩剔透,就像珍珠。棺材邊上還有一些玫瑰。
淩晨的時候,方茗忽然說道:
“蘇靈,我夢見周文宏了,我還與他說了話,他真的正在趕路,他說天堂之路到處都是玫瑰花呢!”
“方茗,看來周文宏是可以安息的了。”
“不,他不快樂,我看出來了,他面帶憂鬱,似乎有沒有完成的心願。”
“應該是什麼事呢?”
“蘇靈,你知道嗎?如果現在周文宏活著,他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我沉默地從黑暗中坐起來,我看見此刻的方茗,雙眼明亮,沉浸於內心的追憶,似在回想與周文宏的愛情。方茗悽然笑道:
“我知道,蘇靈,他最渴望的事就是與你做愛!可憐的人啊,他最喜歡你,卻至死也沒有得到你,神就叫走了他,這大概是周文宏一生一世最缺憾的事了,而且永遠是遺憾。”
…………
第二天早晨起床後,方茗就開始精心打扮。她穿了入學時的那個褂子,那是周文宏最喜歡的一件。她把頭發緊緊地紮成了馬尾辮,又還自己一個清新可人的形象,她悠悠地說道:
“這個裝束,周文宏肯定會高興的。”
臨走之前,我問方茗道:
“你還要帶什麼東西嗎?”
“玫瑰花。”
“可是玫瑰已經謝了。”
我倆在街上敲開了一家鮮花店的門,終於買到了一束白玫瑰,方茗說道:
“我要給周文宏鋪路。”
“可是等你到了,這花也就謝了。”
“但是香氣還在。”
“方茗,我們要吃些東西,有半天的行程呢!”
我們坐在一家快餐店裡,買了一斤油餅,兩碗豆漿。我的嘴唇一觸碰到那個潔白的瓷碗,一喝到那甜美的豆漿,就觸痛了那些往事,我就有些心酸起來。
我想,我還能喝到潔白的豆漿,是因為我還活著,還在經歷著人生。如果周文宏不死,他生命中還會有多少甜美的歡樂?
我們走在給初戀的人奔喪的路上。
火車從早晨一直走到中午,經過了好多的隧道。幾公裡長的山洞裡,兩長串橘黃色的燈,就像靈柩前黯淡的燭光,似乎讓我聞到了那種燭火即將熄滅的氣味兒。唉,人死如燈滅,到處都是死亡的氣息!
我便感覺冷起來了,把風衣裹緊,還是冷。我想起周文宏那雙寬厚的大手,它放在哪兒哪就溫暖。好在火車正要帶我到他的身邊去,一如當初周文宏想象的那樣。
但是,周文宏上一星期的夢境裡,還是我們兩個人,雙手握著,一起去大海邊,安家立業,與世隔絕。也許周文宏是對的,我在人群中是找不到自己準確位置的,我與郭龍吟終究不會有什麼好結局。
我將茫然地從東走到西,又從南走到北,最終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誰。假如我同意跟周文宏好了,他也許就不會死。他是活得太沒有希望了,一個沒有希望的人,對活著就不會有什麼留戀,他就會用死來結束內心的積悶。
我突然明白,也許周文宏才是最愛我的人。他愛我的一切,甚至比郭龍吟更加愛我,更加包容我的一切!
中午,我們到達了那個海濱城市,簡單地吃過午餐後,就去了那個療養院。我們見到了周文宏的家人。白發人送黑發人,他們的悲慟可想而知。
周文宏的父親很有涵養,他沉痛而冷靜,對我們作為學校的代表來參加喪儀表示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