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我曾經問過方茗：
“姓王的比你父親年齡都大，你們也太不般配啦！是不是因為王老闆給了你很多錢，把你收買住，你才甘心當小三啦？”
方茗居然鄭重其事地說道：
“不僅僅是錢的問題。我發現在和王老闆的偷情中，可以找到很大的快感，比當初與周文宏等小青年在一起的快樂要強大得多。這大概就是一種墮落的快感吧！也許在外人看來，我和煙花女子也差不多了。不過我並不後悔。”
那天晚上，我找到了一篇文章，對方茗的這種“墮落的快感”分析得很透徹：
墮落，顧名思義，指的是個人的思想行為敗壞，通常與人的道德水平與人格指數相關。在一般人看來，“失足婦女”屬於壞女人中的一種，而壞女人必然墮落，由此可以得出“失足婦女”必然墮落的結論。然而，這樣的結論對古代的青樓女子並不完全適用。
中國古代文學中的青樓女子，雖然地位卑賤，但從道德上說，她們比起那些出賣靈魂的官員文人高尚得多，正所謂“樂遊原上妓如雲，盡上風流柳七墳。可笑紛紛縉紳輩，憐才不及眾紅裙”是也。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她們都是因為經濟原因賣身或從小被賣入青樓的，幾乎沒有一個是自願的，反倒是天天存著從良的心，希望有朝一日能跳出青樓這個火海。既然不是自甘墮落，所以她們不屬於自甘墮落的群體。
能夠在賣淫中享受到墮落快感的“失足婦女”一直到近代才在sh出現，尤其以流行一時的“臺基”之風最為典型。
何謂“臺基”？時人作出過這樣的解釋：
“臺基者何？借臺演戲，僅租基地，雲雨自興，巢窟是備。”
由此看來，“臺基”是供情人幽會的秘所，類似於現代西方國家的“汽車旅館”之類，它是十九世紀五六十年sh社會性觀念開放的産物。最初的“臺基”之風緣自男女間的偷情，很少有金錢交易，自然令那些上等男人趨之若鶩。
但能真正拋下羞恥心，杜絕金錢誘惑的良家婦女畢竟只是少數，因而金錢便成為吸引良家婦女進入這一領域的籌碼，如風流名士王韜便是“臺基”的常客。他在1860年的日記中記載：
“向時聞滬城有臺寄即臺基——引者注）者，小家女子可以託其招致，謀一夕歡。其中都有姿致明秀、舉止楚楚者，且潔淨無後患。”
對男人來說，臺基的女人面容姣好，沒有娼者的風塵氣，更重要的是沒有多數“失足婦女”患有的花柳病，安全系數更高，因而更具有吸引力。
同樣，上“臺基”的女人多是良家婦女，身份上較“失足婦女”高貴，人身相對自由，之所以上臺基，目的無外乎兩個：尋找偷情的刺激與賺取生活費用。但她們不像“失足婦女”，純粹以賺錢為目的，她們的主業是尋求婚外私情。
試想，既不用工作有錢賺，而且能享受到性的快感，難道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嗎？因而，臺基之風在sh盛行一時，雖然政府以敗壞社會風氣的罪名不斷取締，但依然蓬勃發展了五十年。
不過，既然是良家婦女，便需要保持一定的顏面，所有的工作只能偷偷摸摸地進行，頗像上班時間幹“私活”的白領，生怕被公司老闆發現。如此一來，這快感便要打折扣，遠沒有現代某些“失足婦女”的快感來得直接，來得美妙。
通常說來，墮落的快感從低到高，可歸納為三層涵義：
第一層涵義是，金錢的快感超越了墮落的羞辱感。既然是墮落，便違反了社會的道德與準則，理所當然地受到社會的唾棄，在社會輿論形成的強大壓力面前，墮落的當事人會感到羞愧與恥辱，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為什麼？就在於它墮落得不徹底，當事人在享受快感的時候，依然會觸動大腦那根因墮落而羞愧的神經，如果不是金錢的力量過於強大，她們也不會貿然走上這條路。
因而這一群體的女子，大多數家庭條件並不寬裕，但又擁有強烈的虛榮心，一支精緻的口紅，一套時髦的時裝，都可以讓她們低眉折腰，從這個意義來說，對物質的嚮往埋葬了她們的羞恥心，她們淪落為不折不扣的金錢的俘虜。
第二層涵義是，因為違反道德規範能獲得“詩意”的快感。這層涵義遵循“愈墮落愈美麗”的邏輯，認為在墮落的加速下墜中，會感受到美麗和詩意。
王朔就曾認為，在醉者、吸毒者、“失足婦女”的身上，他看到了“最大的詩意”和“特別單純”！為什麼呢？因為他感覺這些人“丫不定舒服成什麼樣呢”。從墮落中發現詩意，這倒與王朔一向標榜的“我是流氓我怕誰”的為人處事方式一脈相承，透過作賤自己來獲得評判別人的權力，其我行我素的心態暴露無遺。
應該說，這一群體的女子悟性很高，她們意識到了墮落，也領會到負罪感，也産生過片刻的猶豫與搖擺，而一旦她們領悟到墮落的詩意與美麗，在生命的摧殘與疼痛中，體會到自虐式的快感與生命的升華，她們便會像吸毒者一樣樂此不疲。
這或許自相矛盾，不可思議，但對當事者來說，她們卻願意享受這種墮落，因為在墮落中，她們好像回到了生命的原生狀態，一種粗糙樸實而又純真麗雅的新世界！
第三層涵義是，當墮落達到極致，一切負罪感與羞恥感便煙消雲散，剩下的只有快感。其潛臺詞是：
“當墮落成為一種習慣，墮落便不再是一種令人羞恥的行為，而搖身一變為一種令人心醉、欲罷不能的生活方式。”
這一群體的女子，與前兩者最大的不同之處是，她們早已越過羞恥心的門檻，達到了“任爾東西南北風”，我自巋然不動的境界。言下之意是，不管外界如何詆毀鄙視，生存條件如何惡劣，她們都油鹽不浸，依舊“孜孜不倦”地享受著墮落帶來的快感。
需要說明的是，這一群體的女子，失去的不僅是負罪感與羞恥感，更重要的是失去了生活的意義與目標，當墮落成為習慣，就再也爬不出腐爛的泥淖，任其將年輕的生命吞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