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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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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逸文是二十多天前給押進一棟有著好幾間屋子的石頭建築的,迎接他的是一架簇新的三角鋼琴和一個四十幾歲的女人。

他很快就發現這架鋼琴居然也是哈德曼,而且坐著試彈一段小品之後,進一步發現它正是自己不久前不得不賣掉的那一架。他當場驚駭得不知所措了,稍後恍然大悟了:姚嬈死後,他被歹徒監視了,所以他將三角鋼琴賣給了誰,都沒躲過他們的眼睛!

他幾乎憤怒了,因為從押他來的金先生的眼神裡讀出他藏在肚皮裡的話了:“喂,小舒,姚嬈是我們殺的,可你不見得有多麼悲痛嘛。瞧,她送給你的鋼琴我們給你重新買回來了,可你並沒有拒絕使用嘛!”

所喜的是,這個大男孩經歷了姚嬈之死,忽然變成熟了。他坐在哈德曼跟前,想的是:“若是拼掉性命,將來怎麼替姚嬈報仇呢?怎麼幫助姚媛替姚嬈報仇呢!所以,我還是以靜制動,以退為進,以不變應萬變吧!”

他是聰明的,已估計到壞人軟禁自己,無非是為了逼迫姚媛放棄調查她姐姐的案子。所以,他並不太擔心姚媛的安危。

接著,金先生介紹那個女人了,要他叫她大姐。她瘦稜稜的,喜歡板著臉,欠她西瓜還她小米似的。

“大姐主要是督促你練琴,”金先生說,“兼管你的生活起居。”

他站了起來,跟“大姐”握了握手,說:“給你添麻煩了!”

“那你少給我添麻煩,好好練琴,”那個女人毫不客氣地說,“省得我整天追在你的屁股後面,催你練琴!”

為了打發日複一日的時間之流,他只好專心致志彈琴了。他的琴是彈給風雨雷電、日月星辰和樹林大海聽的。

歹徒非常細心,特地弄來《第二鋼琴協奏曲》的伴奏帶,因此,他的獨奏部分總能獲得協奏部分的熱烈響應。

因為他練得很自覺,那個大姐就改而操心他的日常起居了:三頓飯給他吃什麼,他睡得是冷還是熱,還需要添些什麼東西,等等。

他練琴必須獲得楊老師的指點,所以,許立金對姚媛說的利用現代科技溝通他與老師之間的交流的事是真實發生的,而負責給他拍攝錄影的人正是那個大姐。

每隔一天的練習情況由攝像機忠實地記錄下來之後,“專人”就來取走,拿去給楊老師看。楊老師有什麼指導性意見,同樣拍攝下來,再經專人轉交給舒逸文。

在最近一次的反饋性看法中,楊老師欣喜地說:“小舒,奇怪,你的風格大變了,變得自由自在了,好似一股清新的海風掠過高山,進入平原,透過人們的耳朵直達人們的心靈深處!而原來,我最最擔心的是你技巧有餘,內涵不足,養成浮誇之風。”

舒逸文聽到老師的這一評價,看著他蒼老的容顏,辛酸地在心裡說:“我的風格能不變得清新如海風嗎:我整天給關著,靜得都聽得見驚濤拍岸聲哪!您簡直老糊塗了,怎麼一點都沒想到我這是給人綁架了!”

至於大姐,日子一久,她的優點就顯示出來:不嘮叨;做菜不錯,天天換口味;有一股壓抑不住的母性,閑下來就給他打毛衣。

“我要是能活著出去,一定報答大姐。”有一天,他對她說。

大姐像當年施捨給韓信飯食的漂母一樣,嗤之以鼻說:“我又不是小姑娘,少來這一套貨色!”

就算她如此不可接近,他照樣斷定她是善良的,為此積極爭取她,在吃飯和睡覺的瑣事上頭特別配合她,就像聽話的兒子。

有時,見他呆呆地看著窗外,大姐就會問他:“是不是覺得悶了?”

“想媽了,想給她寫封信。”

她立刻板著臉孔說:“你媽大字不識一個,你爸也是。”

“他們可以找人給唸啊。”

“我問問,你等迴音。”

他點了點頭,稍後問:“說說你的家裡人好嗎?我想知道你家是怎麼樣的,老公是做什麼的,有兒子還是女兒。你該不會下了崗才替他們幹這個吧?”

“問我這麼多話,不如接著練琴。”大姐沉著臉說,可說話的口氣卻透著不忍,“吃了飯要午睡。”

“這到底是哪啊,怎麼一個人都不見,連汽車聲音都沒有,光聽見浪頭沖來沖去,多單調!”

“琴聲也單調,我怎麼能忍受?”

“你說這是海邊吧?”

“你這麼說,我等於沒舌頭了。”大姐沉默不語了,一針一線打著毛衣。

他嘆了一口長氣,回到鋼琴前狠狠彈爵士樂,想以此激怒她。可這沒用,被激怒的是他自己,而她始終像棵樹,在樂曲之風裡搖晃,十根手指就是十片樹葉。

今天晚上,由於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終於知道自己給拘押在什麼地方了。

午夜過後,他做了個噩夢醒來,忽然感到煩躁了,於是下了床,打算去客廳彈一會兒琴。然而他卻沒能彈成,因為無意中發覺客廳的一扇窗戶若隱若現開著。他知道那一定是馬大嫂疏忽大意造成的,甭提有多高興了。

他過去拉開窗,翻了出去,沿著朦朧的小徑往前跑。漸漸,燈光消失了,月光突現了。他不顧前頭有沒有路,有沒有人,只管往前跑。穿過一片樹林子,他發現月光下有一大片水域。他便跑到一塊岩石邊上,彎下腰去喝了一大口水,可水太鹹太澀了,他頓時吐了出來。

“我確實是在海邊!”

證實給扣押在海邊還不夠,他還要查明究竟是在哪裡的海邊。於是他沿著海邊跑,看看是否能找到公路或者行人。他知道自己不能現在就逃走,只要姚媛的情況還不明瞭,他就不能將這裡的事說給警方聽。

他跑了將近一個鐘頭,跑累了,因為海邊地形高下起伏,跑起來並不容易。忽然,他發現自己兜了個不大不小的圈子,前頭的岩石不正是自己喝過海水的地方嗎!

“原來是座小孤島,沒人住,也沒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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