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然每週有幾個晚上是節目主持人,而每週每個白天則都是心理醫生。
已下午四點半了,他看完一名愛上繼父、懷疑自己變態的二十五歲女孩就休息了。他打算洗個澡,喝點茶,上回網,再去電臺上班。
他很滿意針對那個女孩的情況所作的分析:並非心理變態,而是純真愛情;既然母親已死,她對繼父確有感情,就可以跟他共同生活,不過得先搬離他的家,結婚後另找居所。
洗澡的時候,他又看見那個女孩茅塞頓開,笑得合不攏嘴了。
相伴到黎明還有一名中年女主持,是從播音員轉換來的,專業知識有限,聊天方法死板,不大受歡迎。今晚原本不必由他主持,可是那名女主持人昨天給高樓扔下的垃圾砸了腦袋,無法主持了。
他剛要上網,章小姐透過電話告訴他有個女患者硬要進來,遭拒絕後就坐在大門外的臺階上不走了。他來到窗前,看見一個長發女孩坐在臺階上,腦袋扭著,盯住大銅門看,像頭公牛。他看出她有強迫症,就要章小姐放她進來。
章小姐將姚媛帶到空蕩蕩的候診室。
姚媛忽然決定來這裡,是因為舒逸文說姐姐曾看過這裡的門診,看後,對小龍稍微好些了,於是她認為自己也有看心理門診的必要。
忻然邊進來邊穿著白大褂:“我叫忻然。”
姚媛知道自己的知名度實在有限,就說出真名實姓來。
“姚小姐看上去像運動員。”
“現在是大學生,偶爾代表大學參加校際短跑。”
“據我所知,運動員的心理素質一般都還可以,健康的精神寓於強勁的體魄;反過來說,既然體魄強勁,精神相應地也就健康。”
“我是例外。不耽擱你趕去電臺吧?”
“哦,你也是我的聽眾!太好了!還有時間。進診療室聊,還是上我的家去聊?我的家就在上頭。”
“我想輕松點。”
於是她跟隨忻然上了他的書房。
書房朝南面街,三堵牆前放著高可及頂的書架,滿滿當當放著新書舊書,中文書外文書,專業書休閑書。身處這樣的環境,她反而感到壓抑了,因為覺得有太多的神聖幽靈在注視她,對她進行無言而又嚴厲的審判。
“哦,難怪你這麼博學。初中時老媽就逼我看名著了,不然不給零花錢。《巴黎聖母院》我翻了不到半個鐘頭就看不下去了,就記住教堂牆壁上刻著的那句話:宿命。原以為是稀裡糊塗記住的,現在才知道是老天要我記住的!”姚媛眼睛濕潤了。
“你怎麼了?”
“這就涉及到我來這裡看病的原因了。”
“是聊天,不是看病。”忻然將茶桌上的煙推給她。
她搖頭,從雙肩包裡取出自己的煙,要用打火機打燃,卻沒有成功。忻然就用臺式打火機幫她打燃,趁機湊近觀察她。
“謝謝!書太多了!你弄這麼多書幹嗎啊!哦,對不起!我……我覺得……因為……”
“沒關系,我理解。”忻然寬仁地說。
“我什麼都想對你說,就是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