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方才，姚媛的眼睛一直透過墨鏡盯著薩野的側面看，現在則盯著他的背影看，直到他跟隨老慈和他的閨女進入大廳去。她很吃驚：“小葉同志”太像薩野了！
她穿著一套黑色套裝，特地戴上了墨鏡。為了時刻保護好射擊運動員必須具備的良好視力，她總隨身帶著墨鏡，陽光稍強就戴上。現在是下午三點半過一點，西斜的太陽剛好投在她跟家人身上。何況她不想讓別人看見自己哭得紅腫的眼睛。
很久以前，她跟薩野是形影不離的夥伴，一塊學射擊，也曾發生過相當程度的戀情。薩野明明叫薩野，為何當此人重新出現在她的眼前的時候，居然姓起“葉”來了！所以，她有點懷疑認錯人了，心想世界上相象的人多著呢，憑什麼小葉一定就是薩野。然而，她透過小葉的走路姿勢，斷定薩野不可能變化到她認不出來的地步。她拿定了主意：假如一會兒還有機會就近碰見他，就一定拿下墨鏡，讓他好好看看自己，等待他叫出“王媛”來。
她覺得跟薩野在這個時候重逢，時機應該是最最恰當的，因為追根溯源，她跟姐姐的關系正是在十五歲那年因為薩野而惡化的，那之前，比姐姐整整小了十歲的她私下裡管姐姐叫媽媽呢。
那麼，為什麼薩野就沒發現死者姚嬈的妹妹就是自己當年愛得發瘋的王媛呢？他跟焦和平握手前後，距她的位置多近啊！
他之所以沒有發現，一是因為姚媛戴著一副叫她看上去深不可測的墨鏡，二是因為來之前勞有慈交代了任務：“你好好找一個長發飄飄的帥哥，他肯定是姚嬈死之前要去見的人！”
從那一年分手到現在，他就再也沒有碰見過王媛。他估計她有可能還在當射擊運動員，可因為過去愛她而吃到的苦頭刻骨銘心，所以不敢再去找她，甚至有意迴避有關部門射擊方面的任何訊息。因此，她如今長什麼樣，他一無所知；她更改姓氏的事，他也一無所知。
有一年過年，他跟父母去商場採購年貨，正好遇見王媛最最要好的一個女同學。他問她王媛如今在哪，是不是還在打槍。那女孩好像也不跟王媛來往了，能提供的訊息僅僅是：“聽說她去澳洲嫁人定居了。”
因此，他不可能在帶著重要任務的時候，從現在的姚媛身上認出當年的王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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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大廳的來賓無不發現原來這是一個很特別的追悼會，充滿無奈的創意和悲傷的靈感，合乎死者生前芭蕾舞演員的身份，她如果靈魂有知，一定會含笑鼓掌的。
死者不幸給海水泡脹了，美麗與苗條大打了折扣。為了記取她的美好形象，家屬決定不讓任何人看見她的遺容。
誰見過追悼會設定大螢幕背投和成套音響裝置，而且這兩樣東西都放在容納死者的玻璃罩兩邊？
背投周而複始播放著死者生前的演出錄影，是她跳的“天鵝之死”，等於別致地展示她的遺容；哀樂取消，音響周而複始播放聖桑《動物狂歡節·天鵝》。
這是效果顯著的催淚彈，追悼會還沒開始，該哭的人哭了，不該哭的人也哭了。
跟勞有慈、薩野站在倒數第二排的燕想著死於車禍的母親，哭得很厲害。勞有慈帶有任務，但並不妨礙他緬懷車禍死去的愛人。薩野為了尋找長發青年，來不及勸說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他尋找的時候轉動眼珠就要轉動脖頸。勞有慈發現了，要求他只動眼珠，不動脖頸。
焦和平念誦的悼文文辭優美，感情深沉。
省芭蕾舞團團長致完辭，司儀小姐，一位舞校學生要求來賓向死者三鞠躬。
三鞠躬齊刷刷完畢，人們開始繞死者一週，向她最後告別。隊伍形成流動之圓，端詳從頭到腳被潔白的細絹包裹著的死者，最終跟以焦和平為首的家屬握手。
背投上那隻美好的天鵝又奄奄一息了，潔白的翅膀無力撲打著燈光構成的水面。
勞有慈、薩野和燕一步步走著，或者看看不見的死者，或者看看得見的活人。
薩野還沒找到長發青年，對勞有慈說：“還沒找到，沒來吧！”
“說不定還沒來，遲到了！”
終於輪到他們跟家屬握手了。
當薩野握住姚媛手的時候，姚媛沒有除下墨鏡，讓他好好看一下自己，主要是考慮到這並不是合適的重逢場合。
然而，她忽然對他說：“謝謝你也來了！”
薩野有些糊塗了，看了她一眼，隨後繼續握下去。握到頭的時候，他又看了她一眼，認定她一定是悲痛過頭認錯人了。
他跟著勞有慈、薩野正要走出大廳，忽然聽見背後的悲痛抵達了高潮，回頭一看，發現殯葬人員要將死者移走，老太太卻不讓，焦和平抱住老太太的腰，不讓她撲向女兒身上。他漸漸將目光集中在姚媛身上，最終發現她忽然摘下墨鏡，哭叫起姐姐來。這麼一來，他大吃一驚了，這才明白她剛才為什麼會對自己說“謝謝你也來了”。
燕已經走了出去，不見他跟上，重新進來，見他目不轉睛看著姚媛，就問：“認得她？”
“不認得！”
正在這時，勞有慈也重新進來了，在他耳邊說：“長頭發來了，果然遲到了！”
薩野不能不看了，看的時候聽見燕贊嘆說：“好帥的男孩！”
“是帥。”他說。
舒逸文穿著姚嬈給買的西裝，持一朵紅玫瑰，沉痛挨近死者活動著的遺像，那隻再度垂死的天鵝。他學的是音樂，最能為傷感的音樂所打動，早已流淚滿面了。
他出眾的模樣、哀痛的神情當然吸引著眾多眼球，於是猜想不可避免：姚嬈深夜駕車去市中心做什麼，似乎不言而喻了！
姚媛見舒逸文到了，對撲在姐姐身上的母親說：“媽，你別這樣，姐的鋼琴小老師舒逸文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