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伸手分開糾纏的塑膠布,開口處十分狹窄,我只能用力向外爬,更確切地說,是鑽,手在塑膠中努力向前伸,撕扯著,試圖開出一個能讓自己鑽出去的洞口,我不知道前面是什麼,可能是樓上,可能是天臺,可能是更離奇的地方,也可能有危險等著我,但是,我要出去。
我的手摸到了更多的水,這水是從外面流進來的,外面是河?可大樓裡怎麼能有河……不管了,就要爬出去了……
終於,我從通道裡爬了出來,感覺真像是從蛹裡鑽出來一樣費力,雖然我並不是毛毛蟲。
手摸到的質感,是沙土……
說實話,我不喜歡直接用手摸到泥沙,總覺得那些東西是屬於大地的,不應該沾到我身上,可仔細一想我現在已經是一身灰……算了,還是別鬧潔癖了……
我從地上爬起來,檢視周圍。剛才在通道裡覺得外面很亮,可是真的出來了,發現這裡其實也不是戶外,而是一個破舊到極致的樓道。牆壁上的漆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一片黑黃,全是裂縫,好多地方已經徹底剝落,露出了裡面的紅磚,地面的水泥也是一片破碎,混合著泥土和沙子。而整個樓道裡就只有我頭頂這一盞黃色的小燈泡,把這裡的一切都映成了暗黃色,暗得都快睜不開眼了。
我順著旁邊的樓梯向上看去,上面的樓層似乎都是用這種小燈泡照明的,仰望過去一片昏黃,我可不打算上去看個究竟,直接轉身走向出口。
推開裂縫的破木門,外面灰藍色的光線表明現在還是白天,空中烏雲密佈,還在下著雨,剛才聽到的那陣淅瀝瀝的聲音就是雨聲,在我推門的瞬間,雨聲就變大了,我也來到了外面。
眼前,是混合著雨水泥土和沙石的破舊小路,雨滴打在地上,激起的無數水花在地面形成了一層白霧,小路兩邊長著雜草,奇形怪狀的葉子被雨砸的晃來晃去。
我回頭看,剛才走出來的地方,是一棟樓房的單元門。
這裡……是?
看到這景象,我心裡好像有什麼感覺被啟用了,就好像它被埋在泥土中很久了一樣,而現在,它突然開始掙紮著要爬出來。
然而我剛要去辨認這種感覺的時候,頭就猛地沉了一下。確切地說,是我暈了一下,好像有什麼力量壓在頭頂,讓我直接就跪在了路邊。
眩暈過後,又是一陣劇烈的頭痛,視線也模糊了,腿軟到站不起來,我扶著旁邊的牆,忽然看到身邊走過一個人影。
不是之前那個跟蹤狂,而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小女孩的身影,她紮著馬尾辮,揹著書包,穿著校服,低著頭,一步步朝前走去。
到了拐角處,她站住了。
我只能看到她的背影,她站在路口左右看著,卻不再前進。
與此同時,我心裡清清楚楚響起一個聲音:跟上去。
盡管頭暈得厲害,我還是強行站起來,搖搖晃晃追上去,就在我要追上那個小女孩的時候,她忽然又開始走了,在路口向右轉了個彎。我的視線還有點搖晃,跑不起來,為了不摔倒,我只能慢慢跟過去。
那個小女孩又站在了另外一個路口,依舊是背對著我,而她的面前,是一條馬路,路對面有幾個孩子也揹著書包互相打鬧著跑過。她抬了抬手,好像是想打招呼,但最終還是沒付之行動,那些孩子們漸漸跑遠了。
她自己走過馬路,我也跟在後面。
這裡是地面,實實在在的地面,但周圍的大樓和街道都是灰白色的,沒有路標,沒有車輛,沒有行人,一片寂靜,只有她和剛才那幾個孩子的身影,在這個灰白色的世界裡毫無痕跡的移動著,就像是投影一樣,輕飄飄的,半透明。
這幅景象,我以前見過。
那是在最初,在我剛剛醒來,還沒遇到學院裡的那些人,還沒去過海邊,想要找到自己家的時候。
那個小女孩沒有給我時間回想,她在這街道上一直走,我也跟著她,穿過幾條空無一人的大街,來到一所像是學校的大門前,她走了進去。
還沒等我跟上去,她突然又走了出來,就在這一瞬間,她的個子就長高了,馬尾辮也更長了。
她走出大門,來到路邊一個憑空出現的車站前,眼看著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開過來一輛公交車。
這麼大的公交車,出現得悄無聲息。
在這裡唯一能聽到的,就是雨聲。
我跟著她乘上公交,車子開動起來,窗外的景象飛速流動起來,變成雪白的一片。
經過了相當長的時間,她走下車,緩緩走進一座大門。而周圍,也陸續出現了很多人影。
盡管看不到任何標誌,但我知道,這裡是一所大學……
我心裡忽然一陣悸動,剛想跟著走進去,忽然,她又從大門走了出來。同時放下了馬尾,披著長長的頭發。她的頭發真的好長,但是並不飄逸,反而像是什麼沉重的東西壓在背上,她低著頭,步伐遲緩,好像在猶豫,同時又在害怕著什麼。
她再次乘上了閃現的公交車,我跟著她,經過一路的光影,來到一個大廣場,這裡有很多人影在攢動,雖然聽不到聲音,但很明顯的,這裡非常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