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進了堂屋。
張仁虎自己進了廚房裡,我跟著他的屁股,我想,他有什麼事情,我幫著做。
廚房後邊是柴房,他掀開柴草,拿走厚木板,我走攏一看,有一兩米見方的坑,裡面有四個瓦陶罐。
他抱了一個瓦陶罐,要我接著,“我的秘密,誰都不知道我這裡有好酒。”
酒上桌,菜上桌,我對趙有亮書記說,王大剛要搭你的車進城,他要去做事,我把王大剛要做的事情講了,大家都笑。
杜曉燕說,我不進城,老爺爺和外婆剛剛能夠坐下。
張仁虎開始倒酒,今天,他沒有用酒杯,他說,今天酒好,用小杯倒灑了太可惜!
桌子上六個人,他倒了六碗酒。他說,要麼趙書記幫小李喝了,一人喝兩份,要麼小李自己喝,今天不走。
我不好發表意見。
趙書記說話了:“一,你不能喝酒。你有病。你不要辜負了你女兒杜曉燕的苦心。二,我喝不了兩份,我還不知道你老東西的酒量,你又想把我喝醉。”
張仁虎說:“我喝不喝你不管,我的命,我做主!”
他端了碗,喝得很慢,喝完後他才說:“我暫時還不會死,就是這碗酒喝死了,我也不會牽扯你們。我還有事情沒有做。”
我問他什麼事。
他說:“修學校的事情,我要全心全意配合村支部村委會把各方面的事情做好,如果運氣好,我要活到學校修起來,學生搬進去,我就可以去死了。”
這回,桌子上的人都有些激動,目光裡充滿了對麻柳村原支部書記的無限敬佩。
我們都端碗喝酒。
杜曉燕喝了。
小李也喝了。
我發覺今天的喝酒動力空前。我忍不住說:“你小李不該喝,要保證行車安全。你杜曉燕不該喝酒,你要對小生命負責。”
小李笑了:“我聞到這酒非同尋常,很香!”
只有趙有亮書記沒有喝酒。我看出來了,他有些忐忑。
胖嫂嫂把鼎鍋抱上了桌子,她揭了蓋,一股濃濃的香味噴薄而出整個屋子洋溢在各種香味摩肩接踵的擁擠中,有滋滋潤潤的動物肉香,有一種柔滑的幹香,有一種果木柴火的山野清香,當然,也有山裡人常用的像豆蔻、八角、白芷之類香料的濃香。
我是好吃嘴,我喜歡這種香味混合體。
胖嫂嫂給張書記取了一串,她說:“今天材料不多,只有三樣,有些豬肉,有部分牛肉,還有正月裡沒有來得及吃的,那個野物得的大腸,蹄子。趙書記,你先嘗嘗這烤蹄。”
正好,我們四個客人一人一串。
張仁虎又把自己酒碗裡倒滿,他說:“胖妹,來,我們喝酒吧。趙書記,喝就喝吧,想那麼多幹啥?我們麻柳溝人,一生只有兩碗酒。小孩一落地,婆娘老公喝一碗,女人活血通經脈,男人喝了就是爸,就要擔責任,死了,活人喝碗酒送死人,然後給死人潑一碗酒在棺材裡,到了那邊有酒喝!還是那句話,我的生命我做主!喝!”
他又端起了酒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