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她爹爹早早給她定下婚事,也有擔心發生這種事的情由在裡面,只是,天下都是皇帝的,何況她?唐明皇還能搶了自己兒媳呢,何況她只是訂了親,若是皇帝非要她進宮,誰敢說一聲不?
好在,就像皇帝說的,她年紀還小,在她“長大”前,一定有辦法擺脫這種命運的。她握著手,竭力的鎮靜自己,她一定可以的!
想到這裡,她冷靜了些,剛要謝過玉娘,就聽到外間傳來腳步聲,小青急匆匆的帶著大夫來看病了,芸娘便住了口,給玉娘擺上了屏風,只婉轉的告訴對方玉娘受了些外傷,那大夫專是給內院婦人看病的,也知道內院一些懲治手段,不動聲色聽著,給玉娘把了脈,開了幾劑安神凝氣養生的藥,另給了一些治療外傷的藥膏,拿了賞錢,便匆匆離去,絲毫沒多問。
芸娘吩咐了小青去熬藥,又寬慰玉娘一番,便告辭離去,回到房裡,周薇還沒回來,她心神不寧,無論如何也不能穩下心神來,只感覺有什麼濃霧似的籠罩了全身、整間房,極不舒服。
就這樣呆呆的,不知道過了多久,周薇的大丫鬟紫鵑過來稟報:小姐回府了,帶了興寧伯府的嚴小姐回來,說與秋娘子你有舊交情,讓你趕緊過去呢。
芸娘愣了一下,點頭,“我換個衫子便去。”去內間換了間藕荷色交領的衫子,出得去,卻見紫鵑還等著自己,細問才知道,原來周薇去兵部侍郎小姐的宴會認識的這位嚴小姐,兩人十分投契,後來不知道怎麼說到了她,竟然有一段情由,周薇高興之餘,便把這嚴小姐請了回來,芸娘覺得奇怪,她伴著周薇走動,是認識不少夫人小姐,這興寧伯小姐卻是沒印象——
到了花廳,見得一位穿著素白桃心領、衣裙畫著荷花圖案,打扮雅緻的面生小姐,那小姐個兒不高,瓜子臉、長柳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一種溫婉又堅定的氣質,見得芸娘走進來,立馬站了起來,臉上帶了一股淺淺的笑容,越發顯得溫文嫻雅,讓人歡喜。
周薇歡喜的迎了上來,“我的好姐兒,猜猜這是誰?”
芸娘福了福,“此必然是伯府的嚴小姐了。”
嚴明月笑盈盈的還了一禮,“自從多年前尚書府花宴一別,秋小娘子可還好?”
芸娘恍然大悟,怪不得覺著有點眼熟,原來竟然是多年前尚書府惜花宴上馬婉茹刁難她、唯一站出來替她說話的那位小姐,連忙一福,“謝謝嚴小姐,一切安好。花宴上週小姐的好意,從未拜謝,今番得見,卻又歡喜得不知說什麼好,小姐就受民女一拜吧。”說著盈盈下擺,嚴明月連忙扶住她不然拜,只焦急道:“這是作什麼?當日尚書府上相見,我便歡喜秋小娘子,只想著忒的有才,我如何才能跟她做朋友啊,後來外祖母過世,我回老家守孝竟是無緣了,方回京沒幾日,便滿耳秋小娘子才名,真心焦似的,恨不得立馬相見,只是沒有人能引見,只能忍耐著,此翻在兵部尚書府遇著周小姐,便不顧失禮地跟著回來,你不要怪我丟人才好,哪得受你禮,羞煞我也。”
芸娘忙稱不敢,周薇也笑道,“瞧瞧這嘴巴,明明是我歡喜姐姐求著你回來,卻成了你巴巴趕來,只是,我的好姐兒面子倒比我大了,只怪我沒那才氣,不能讓姐姐歡喜愛慕,以後定然得多看幾本書多學習才是。”
說得一屋子人都笑起來。
又過了幾天,嚴明月請周薇和芸娘過府做客,乘著周薇跟其他小姐下棋,悄悄拉了芸娘至一安靜處,問:“姐姐父親可是在京城府尹曹大人手下當幕僚名秋雲山?”
兩人多翻接觸,俱十分喜歡對方,私下便以姐妹相稱了。
芸娘心下打了個兀,忙道,“正是。”
嚴明月壓低了聲音,“我聽聞曹大人為秋伯父求了京畿一主簿之職務,可是上面……”嚴明月的臉色變得古怪起來,“卻安排了秋伯父去安平縣當縣令。”
芸娘又是一愣。
“姐姐大概不知道安平縣的情況,我聽父親說,那裡偏遠荒蕪,窮山惡水,是荒蠻異族聚集的地方,言語難通,風俗彪悍,最是難纏,又因山勢險峻,多出綠林,太_祖那會兒,便是連運去慰勞將士的薪銀、物質也敢搶,很是可怕,又臨近邊境,若有外族犯境,首沖其中,京裡便是連最低微的文吏也不願去那裡的,聽說那裡早沒縣令,皆因無人願去,去了也千方百計逃回來。”她瞧著她臉色,又道:“我父親因我與侯府小姐交好,又知愛慕姐姐你,故而多留意了些,聽說——是給事中黃大人提的議,只說見過秋伯父,是個有才幹的,定然能治理好那片地方。黃大人,據說與韋貴妃家頗有些轉彎抹角的關系。”
嚴明月說得很婉轉,若是沒有玉娘預先的提醒,芸娘可能還有些糊塗,現在哪還有不明白的:既然周成安能得知皇帝有意讓她入宮,韋貴妃手伸得那麼長,如何能不得知?她這是變著法子整她。宮中若非大規模民間選秀——皇帝素以仁著稱,料想不會做如此興師動眾、勞民傷財的事,那便只有從有品級的官員家中挑選一途了,可她父親不過一介平民,若皇帝真有意讓她入宮,總得有個名頭,這讓他父親當官便是第一步,這雖然是私下裡的手腳,卻等於過了明面,皇帝便是知道,也不能、不好說什麼,皇帝總不能平白無故的給個肥缺,落人口實惹朝官謾罵吧?這可有可無的縣令職位便變得理所當然了:眾所周知,越是貧窮的地方越是容易出政績,若是弄好了,皆大歡喜;若是弄不好,一個名頭壓下來,韋貴妃潛在的敵人消滅得輕易而舉、不傷一兵一卒,再不濟,至少也能先把她弄出京城、別在皇帝跟前晃;若皇帝無心,也不過一個無關緊要、人人避之不及的官職而已,於韋貴妃毫不礙事——
反正,不管哪個層面,都尋不出韋貴妃一絲錯,簡直就是萬全之策。
只是,卻不知道興寧伯府緣何要透過嚴明月的口告之,他們不需要像玉娘那樣買人情。難道,也在她身上押了寶?賭她將來會入宮受寵?
芸娘一時頭腦昏亂,臉上卻笑著,一副感激的樣子,“我的好妹妹,如此恩情我該如何回報?此事我定然會告之父親,讓他仔細思慮。”
嚴明月握著她的手,“我的好姐姐,你說的哪裡話。你我一見如故,說得什麼客氣話?我只望你我都好好的,家裡也好好的。”
芸娘勉強笑著:“一定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