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對著它的愛人,摘下了浩瀚的面具,小如一首歌,小如一回永恆的吻。
泰戈爾
“下個星期六,早上10點。”
黑夜裡的華燈宛若漆黑墳場裡漂浮的鬼火,季言之死寂蒼白的臉映照在玻璃窗上,他握著手機沉默了幾秒,“好,我會回去的。” 他面對著城市的繁華,卻沒有沾染煙火氣。他獨自一人時就像脫離了時空的旁觀者,居高臨下卻沒有傲慢,只是像看著石頭那樣冷漠、死寂。
在沒有楚斐然的時間裡,他都是這樣過來的。
像個住在頹敗虛空裡的怪物,靠蠶食黑暗,與影子作伴,或者躲在那間房間裡看著心上人的照片發呆。
“你還和那個孩子在一起?”
季言之沒有回答。
“我們上次聊過了,你成年在即我才沒有幹涉,但身為潛在病患,我希望你自知。” 季方鳩的音色失真,毫無波瀾,不帶半分關懷的語氣。
季言之收緊了手,骨節因用力而泛白,相比起肢體細微的本能反應,他還是冷靜的,“我沒病。” 話音剛落,時針倒數的滴答聲慢慢響起,細細碎碎的童音忽遠忽近,季言之覺得有些頭昏腦漲,但他最擅長的就是剋制和偽裝,只要他還有理智可言,他能做到近乎滴水不漏。
就像他陰鬱、暴躁、偏執、陰戾,但他依舊能溫柔地微笑那麼多年。
手機的兩端只剩下淺淺的呼吸聲,過了良久季方鳩才道:“你媽媽當年也這麼說。” 說完就掛了電話。
季言之低頭看著黑掉的螢幕,慢慢地笑出了聲,他難得地,能單獨出現鮮活的表情。他捂著嘴巴壓抑笑聲,笑到彎腰流淚才直起身來,變得溫柔得體,但眼神是陰冷,是死的,霓虹冷光都被那雙黑洞般的眼睛吞噬。他的指尖描繪著玻璃窗外的水珠,玩味地低喃,“我有病還不是看起來像沒病,你們沒病卻比我還有病…”
“是你們這些“正常人”讓我媽發了瘋,是你讓她把我變成這樣的,不是嗎?” 玻璃窗上的水珠彷彿隨著他的指尖緩緩流淌,彙聚,化作葉尖上的露珠,掙紮著墮到了窗框。
“小語,小金絲雀漂亮嗎?”
江婉華把小季言之抱坐在膝蓋上,敞開的落地窗吹來盛夏的風,斑駁的樹影落母子倆身上。
“嗯。” 季言之安靜地坐在她懷裡,江婉華看了她一眼,笑著問:“很乖?”
“嗯。”
“但是…” 女人的淡色的唇勾起,“他知道你是小怪物嗎?”
季言之微頓,抬起頭來看他。
江婉華難得地,很清醒,精緻漂亮,溫溫柔柔的,她輕輕撫摸季言之的頭發,指甲颳著他的頭皮,笑著逼問他,“知道嗎?”
“我是小怪物嗎?”
“是啊,你是小怪物。” 江婉華像哄孩子那樣,“因為我是怪物。”
季言之看著她,搖了搖頭,“我不是。”
“你要試試嗎?動物是有本能的。” 江婉華彎起眼睛,“你開啟鐵門他就會飛出去了,媽媽和你擔保。”
“可是我很愛他。”
“但沒有人會愛上怪物的,小寶貝。不然…” 江婉華收起了笑容,沉聲道:“爸爸怎麼不愛媽媽呢。” 說完又笑,“對不對?” 季言之面無表情地看著她,半響才問,“那我要怎麼辦?”
“殺了他。那他就永遠是你的了。” 江婉華攬過他,輕聲說:“這也是他的懲罰,你是怪物,他擁有了你的愛,擁有了你這麼美好的東西怎麼還可以逃呢?”
“對不對呀,小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