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菲雲回過頭來,問秋楓清道:“師姐,當年宋家是怎麼回事,你能告訴我嗎?”秋楓清便道:“師妹,你想要問些什麼?”陸菲雲道:“我公公他是做什麼的?我一直沒見過。”秋楓清嘆了一口氣,道:“師妹,其實你早就該問我這個問題了。”陸菲雲道:“果然你們都是有預謀的,就我一個傻子,什麼都不知道。”
秋楓清道:“有些事,以前跟你說,你未必肯聽。”
陸菲雲落淚道:“我已經知道自己的錯了。我這做孃的,當年的確是太狠心。”
秋楓清看了一眼慕容雪,道:“雪兒,你師叔不是外人,這些恩怨你也可以聽一聽,對你將來的路,有好處,只是此中種種,涉及幫中機密,切勿與外人說起。”
慕容雪點了點頭。
秋楓清沉吟片刻,接著便說道:“師妹,宋家的事,你說有預謀也可以。但實際上,這預謀也是算不得什麼的。當年宋老莊主,那時候還是咱們神農幫的副幫主。”
慕容雪吃了一驚,心道,原來宋老莊主是幫中高層,怪不得清江屯和神農幫淵源極深。
秋楓清道:“那年九月初九,宋老莊主有事來百花山,順便給宋平定了一樁親事,而這個人選便是師妹你了。那時你我都才十二三歲,師父便想著,過些時候再說。”
陸菲雲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秋楓清接著道:“師父一方面逐漸安排宋平和你接觸,給你們創造在一起的機會,一方面在等那個時機,好與你說。等到後來跟我說起你的事時,你和宋平已經倉促之間成了親,連孩子都有了。師父只當是水到渠成,用不著多此一舉,卻沒曾想你二人,終非一步步來的,心中卻有了芥蒂。”
陸菲雲道:“你們都知道,卻不告訴我,叫我一個人這心裡好苦!”
秋楓清道:“這裡面有好幾個環節,是銜接不上的。第一,宋老莊主是副幫主的事,乃是幫中機密,外人並不知曉,若非我接掌百花山,師父也不會與我說的;第二,宋平和你定親,當時年幼,師父也是要等你到了年齡才會告訴你的;第三,宋老莊主臨終之前,可能提前給宋平說了,他們畢竟是父子,是以宋莊主對你便熱烈而大膽起來。”
陸菲雲道:“這些事情,玉堂師兄知道麼?”
秋楓清道:“左師兄只怕是知道的,所以他一直很矛盾,既割捨不下,又礙於規矩和禮數,慢慢與你見面也少了。”陸菲雲眉頭緊鎖,臉色煞白地道:“這樣說來,豈不是我一直錯怪了宋平?他自己為什麼不和我說清楚?”
秋楓清道:“宋平從小到大一直有些自卑,幼年時他連農衛司的門都進不了,只好去了禪林寺學藝。宋老莊主也沒有用副幫主這個隱秘的名頭,為他走後門。宋平心裡的你,一直高高在上,他是生怕你看不起他的。”陸菲雲嘆道:“那個時候,我確實是看不上他。”
秋楓清道:“宋老莊主是做什麼的,現在大家都知道了,也不用我告訴你了,他確然是後蜀宮廷禦林軍的統領,禁軍五虎,神農幫的創幫人之一。”陸菲雲道:“所以,扯上這個謀逆之罪,也不算捕風捉影,從此便難以洗刷了?”
秋楓清點了點頭道:“是的,他這個身份,放在朝廷眼裡,倒有些敏感。無事還好,一旦有事,都是拔起蘿蔔帶出泥,從重不從輕的。由此你也當知,宋平的家世尚可,這也是清江屯在神農幫內地位超然的一個原因。”
陸菲雲問道:“難道還有別的原因?”
秋楓清道:“二十多年前,他們幾個前輩,把朝廷日進綱劫下不少,那是很大的一筆收入,可以說有這些日進綱的存在,才有了神農幫的今天。這個舊賬是萬萬翻不得的,否則不只是清江屯,便是百花山、農衛司、五穀堂,都脫不了幹系。”
陸菲雲驚訝道:“還有這事?倘若皇城司把日進綱劫案查出來,豈不是神農幫也完了?”
秋楓清道:“清江屯的事,絕不能牽扯到神農幫。所以神農幫的這個稱號,除了我們小範圍內提一提,這些年基本是銷聲匿跡了。幫裡最初的九宮十二峰,目前只有三宮在運轉,說起來也算是未雨綢繆。”
慕容雪聽師父這樣說,一時明白了許多。
秋楓清道:“回到宋平的話題來,宋平可以說,生下來便被放在一個艱難的位子上,倒不是說他有多難,而是,他生下來就必須要跳起宋家現世的擔子和過往的包袱,他是獨子,責無旁貸。清江屯的位置,離當年日進綱官道很近,這個莊子其實是用日進綱的錢買的,三大家族和神農幫都是那之後進駐的,才有了今日的格局。”
陸菲雲感慨道:“原來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定數。”
秋楓清道:“宋平對清江屯覆滅這一天,就算沒有預感,也是有著憂慮的。也許宋老莊主沒有很清晰地告訴他為什麼,但是他內心的憂慮和謹慎,已經融入到了骨子裡。他不得不好高騖遠,不得不打起精神,經營清江屯的一切,哪怕他只能做個守成之人,那怕這個守成,最終仍然是個守不住。”
慕容雪想了想道:“對清江屯,宋莊主倒像是個犧牲者。”
秋楓清點了點頭:“清江屯即便是換一個人來,也很難守住,這份家業肥美誘人,乃是人人必爭之地。但是沒有辦法,宋家在這裡,宋平必須在這裡。他自己知道,自己的能力是不夠的,可惜了,師妹這些年也沒有幫他。”
陸菲雲嘆了一口氣道:“這些年,我看著他就討厭,又如何能幫他。”
秋楓清嘆道:“說到底,你是重情的,感情大過了一切。”
陸菲雲嘆道:“他太苦了。”
秋楓清道:“高處不勝寒。哪怕只是個小小的莊主,那也是方圓百裡的主宰者,總有各種各樣的勢力,蠢蠢欲動,不是所有人都會支援宋平。不管有血緣沒血緣,說到底,能力決定一切,實力決定一切。”
陸菲雲臉色蒼白地道:“我一個弱女子,在玉竹庵荒廢了這麼多年,又能有什麼能力,有什麼實力,他又何必對我有這麼大的信心?這份情債,我如何還得起?”
秋楓清看了看陸菲雲和慕容雪,若有所思地道:“師妹,其實當年師父也曾對我說過,你今後是要執掌百花山的,那時候我也是這樣的想法。師父後來還告訴我,宋老莊主來百花山定親時,師父首先考慮的是我。後來想了很久,覺得清江屯幹系太大,是鬥爭的殘酷大過團結的慈愛,所以還是換做了你,可見在師父的心中,師妹你是強過我的。”
陸菲雲哪裡肯信,搖頭道:“師姐,人貴有自知之明,我是不成的。”
秋楓清笑道:“師父當年還是有遠見的,也只有你,才能和宋平一口氣對抗十多年,換做我,早就妥協了。想來這清江屯的未來,是要在你身上找鬥爭的希望了。”
陸菲雲道:“唉,師父她老人家,當年早就把我看穿了。我這人性子孤傲冷淡,又認死理,總是不及師姐你人緣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