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聞齋的火,燒得並不猛烈,不多時便被撲滅。
這是什麼樣的人,吃了什麼樣的豹子膽,竟然敢闖廣聞齋和浥塵館,撩天勝宗的虎須?這些人又是何等的精明,趁虛而入,不過幾炷香的時間,便把這兩處攪得天翻地覆,手段狠辣,三十多號人竟然是一招斃命,本領強一些的,也不過是稍作抵抗而已。
說起來倒還多虧了春風樓。要不是一群花天酒地的人,有個鬼混的去處,躲過一劫,廣聞齋和浥塵館留守的人就要被殺光了,連這火,也沒有人去滅的。
天勝宗威震八方,什麼時候吃過這樣的虧來?
數日之後,廣聞齋的人終於發現了一塊令牌,黑漆漆地,躺在一個不顯眼的角落裡,旁邊還有兩片摔得稀碎的瓦片,抬頭一看,屋簷上果然有個缺口。
不消說,這東西就是刺客不小心丟下的了。
底下人馬虎不得,便把那東西上報了去,終於送到了巨門星君手裡。巨門星君看了看那黑漆漆沉甸甸的東西,嚇了一跳,天狼令?自己人?這……簡直是豈有此理。
……
秋楓清一行人算是小有斬獲,不管這馬家最終是哪一家,總讓人知道,有很多姓馬的。秋楓清最終把這一堆東西交給了玉禾,讓她保管,接著探查。玉禾又僱了輛馬車,把師父師叔和師姐送出渝州城,一直出了佛圖關才告別。
坐馬車自然是走陸路,免得逆水行舟,白白耗費了時日。
馬車星夜兼程,一路狂奔,次日一大早便到了清江屯。三人下得車來,寒風呼嘯,只見得清江屯更加衰敗,更加蕭瑟起來。
菜地裡曾經滿地的翡翠白玉,已被一鋤頭橫七豎八放倒,失了生機,蔫不拉幾的東一團西一團,趴在泥土上,卑賤得如同野草,淩亂得好比雞窩,不知道哪裡來的癩皮狗,奇醜無比,站在菜葉子的堆上,戰戰兢兢,畏畏縮縮,喉嚨裡直哼唧。
昨日的恐懼太過恐懼,連狗都餘悸猶存。
田野如同鬼抓一樣,淩亂不堪,這是玉石俱焚的潰逃,這是永不回頭的絕望。
陸菲雲嬌小的身軀便顯得更加的憔悴,她嘴唇蒼白,心裡一片冰涼,一雙有些渙散的眼睛失了神采,木然巡視著大地。
很多新墳出現在田野裡,紙錢飛揚,白花滿地,鎮子裡還有些寥落的,幽幽咽咽的嗩吶聲,鬼哭狼嚎,有氣無力,在人心頭悲鳴。
聽見這樣的哀樂,就讓人想流淚。
秋楓清沒有說話,握住了陸菲雲的手,這手小巧而冰涼,微微顫抖。陸菲雲走到了宋家門口,想進去看看。這個家十多年未進,如今,抬腿進去,卻又是離別之時。
那個熱熱鬧鬧的大家族,現在只剩下一片空空蕩蕩,春聯還是嶄新的紅色,高高掛起的燈籠,寫著宋字,閃著泥金光澤,大門上的封條,蒼白而醒目地橫亙在那裡,刺透一切節日氛圍,好不容情地昭示著這個宅院悽慘的命運。
陸菲雲一腳踢開了大門,那封條扯做兩半,在風裡發抖。
千古奇冤,人間悲劇,誰還在乎那朱紅大印的威嚴?宋府自從封條一貼,便了無生氣,靜寂得可怕起來。忽然一隻大黃狗,夾著尾巴從後院躥出來,戰戰兢兢地看著三人,已經失去了咆哮的勇氣,不再敢露出牙齒,捍衛主人的家園,這條漏網之魚拖著一條斷腿,滴著鮮血,一瘸一拐地跑了。
陸菲雲的眼淚,便一顆接一顆地掉下來。她繼續朝裡走著。
她在這裡總共住了一年。那場婚禮雖然倉促,但仍然體面,宋平怎麼說也是遷就著她的。她在這裡生下了宋清。她對這個瘦瘦的男孩沒有感情,如果沒有他,她又怎麼會嫁到清江屯來?他給了她一場躲不開的婚禮,她給了他一個拋得下的生命。
她那時候年紀輕輕,不懂得母子連心的感覺,她決絕地看了看那個瘦巴巴,面板發暗的嬰兒,看著垂手待命的丫環婆子和奶媽,她就想,我便是走了,也沒有關系。
離開這個家的時候,年輕的陸菲雲已經把頭發剪了,這才震懾了宋家人。
年輕的宋平說:“你不就是要出家嗎,好,你出家,你走出家門,隔壁就是尼姑庵。你心意已決,我不攔你,但是你一定要躲到天涯海角去嗎?”
年輕的她說:“我是要走到天涯海角,我再不回這傷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