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知福受了重傷，在小木屋裡躺著，望著窗戶的縫隙裡，那一絲的藍天發呆。
韓大娘在隔壁熬藥，空氣中充滿了藥味，提醒著人們，這裡有個病人。海九章拿著一葫蘆的燒酒，推門而入:“老夥計，今日好些沒有，老夫來看你啦！”
莫知福抬起頭，艱難地打了個招呼，又躺了下去。
韓大娘便進來，把莫知福扶起，斜靠在床上，海九章拖了根板凳在床前坐下，擰開葫蘆，便咕咚咕咚喝酒：“你喝不喝？”莫知福搖了搖頭，道：“喝不得呢，這幾日瘀血還未消，骨頭還沒開始合攏，喝酒哪裡受得了，還得養上好些日子。”
海九章嘆了一口氣，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是夠你受的了。現今整個莊子都走得七七八八了，你和韓家妹子，打算怎麼撤退啊？幸虧我們那天一個活口也沒留，不然還不得惹來一堆禍事啊。”
莫知福慘笑道：“怕他怎的？撤不了就不撤了，莫知福老了，哪裡也不想去！這他孃的世上怎麼能有這樣的道理？死傷了那麼多的人，沒有人管，還只能背井離鄉，逃之夭夭，這不都白死了麼，好不冤屈！”
海九章道：“這有什麼辦法！你當皇城司是什麼地方，那裡的人可都不是東西，我估計這紅江大會的事，反詩的事，三大家族的舊賬，湊齊了一起往上說，宋莊主這下麻煩大了，清江屯就是想翻身也難了。”
莫知福聞言，嘆了一口氣道：“說來也還是怪我，那日真不該唸叨這什麼打油詩。如今清江屯這樣悽慘，老夫心裡好生不安啊。”海九章勸道：“老夥計，這事怎麼能怪你！都是過眼雲煙了，這不過是人家的一個藉口而已，沒有這個藉口，也會有那個藉口。雞蛋裡挑骨頭，誰又防備得過來。”
莫知福道：“我睡不著覺啊，我閉上眼睛便會看見上百人的靈魂，在鎮子上游蕩，一個個哭著鬧著，喊冤哩！這清江屯的怨念好不深重！”
海九章喝了一大口酒，勸道：“老夥計，不要想太多了，等身體好點，咱們幾個老家夥一道，還是趕緊走吧！清江屯這算是完了，呆不下去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以後的話，以後再說吧。”
莫知福道：“我不想走，就算傷好了我也不走，清江屯不能這樣輕輕鬆鬆便被歹人得了去，天下沒有這種道理。我莫知福既然和這件慘案脫不了幹系，我就不走，我莫知福不是那種人。”
海九章瞪大了眼睛道：“你不走，你想怎的？”
莫知福嘿嘿一笑，道：“你不是給了我一塊金磚麼？你告訴我金磚在什麼地方，我就有好多金磚了。只要有了這些金磚，什麼事都做得，我為什麼要走？我要留下來，帶上一夥子人，上山做強盜去，在空桑山裡搞個山寨，為這些清江屯的冤魂複仇，殺那空桑地府的妖魔鬼怪。”
海九章道：“你光有金磚有個屁用……”
莫知福艱難地笑道：“空桑山那麼大，那麼多蠻子洞，夠我們藏的啦！有金磚，就有吃的喝的，這山寨在一天是一天，殺一人便是一人，定要教那天勝宗的王八蛋知道，清江屯的人不是好惹的。”
海九章道：“你這麼說，倒不是不可以。可是你這山寨，又哪裡去找人來入夥啊？”
莫知福笑道：“嘿嘿，屯子裡好些有血性的年輕人都來過了。我這童子軍的莫大帥，那是看著他們長大的啊。年輕人都不肯走，都覺得窩囊，他要我帶著他們，搞出一番名堂來。”海九章搖了搖頭，道：“年輕人不行，年輕人跟著你，豈不是要過山大王和土匪的日子？怎麼找老婆，怎麼過日子來？”
莫知福笑道：“我也是跟年輕人這麼說的，他們說，不把敵人趕走，他們就不討老婆。男子漢大丈夫，不能為討老婆生孩子，就家也不要了，到外面寄人籬下。茍且偷生，將來會被小孩子看不起的。”
海九章放下葫蘆，掐了掐指頭，念念有詞道：“算上我那塊，兩塊金磚一百兩，抵得上銀子六百多兩，二十個人每月花銷一百兩，便可以撐半年，再搞二十塊，二十二塊，抵銀子一萬三千二百兩，六十個人月耗三百兩，一年三千六百兩，能撐三年多，那也夠了。”
莫知福道：“你唧唧歪歪說什麼……”
海九章笑道：“哈哈，便由你來做這大寨主，我做副寨主，韓大姐來做這壓寨夫人罷！這寨子就叫個幽靈寨好了，咱們拉起這空桑山幽靈寨的大旗，沖入那天勝宗的空桑地府，神不知鬼不覺，殺他個幹幹淨淨！”
莫知福大喜，隔著被子一拍大腿，胸口的傷牽動，疼得他咧著嘴笑道：“哈哈哈，妙極妙極，我就知道你會入夥的。我們這些老家夥，已經老了，死也要死在清江屯。可做不來那種到別人碗裡分飯吃的事情。”
海九章便大大地喝了一口酒，對莫知福笑道：“怎麼樣，敢不敢？”
莫知福一伸手，笑道：“嘿嘿，有什麼敢不敢的，拿來！”
海九章把酒葫蘆遞了過去，莫知福仰起脖子就要喝，卻被韓大娘一把奪了過去：“喝喝喝，少在這裡不要命。傷口還沒好呢，過些日子才能喝！”莫知福急道：“這麼大的事，慶祝一下，就慶祝一下……”韓大娘皺起眉頭道：“門都沒有！瞧把你能耐的，做大寨主了不起啊？”莫知福笑道：“不了不起，不了不起，永遠也沒有老婆了不起。”
韓大娘拿過酒葫蘆，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把葫蘆往桌子上重重一頓，笑道：“老太婆我如今也要上空桑山幽靈寨，做土匪去了，哈哈，這些妖魔鬼怪，叫你們知道曇婆劍的厲害。”莫知福盯著那酒葫蘆，只能悻悻然舔了舔嘴唇。
海九章笑道：“你們兩口子，還真是合拍。可惜了，我那老太婆，走得太早，見不到這一天了。一輩子規規矩矩，精打細算的海九章，居然當起了山大王！哈哈。”
莫知福笑道：“老夥計，老了老了，瘋狂一把，戰鬥一場，這輩子值了！上次你說的火窯功，老頭最近深有體會，只怕如今這功力，強了一半不止，便是那空桑地府，也能如你一般來去自如了呢。”
海九章笑道:“這是你自創的神功，那自然是石破天驚，不同凡響！”
莫知福笑道：“唉，可惜了老黃！這大過年的就沒了。我想過了，我得找個徒弟，把黃百萬留下的燒餅攤支起來。清江屯怎麼能沒有燒餅呢？這世上的人裡頭，便是我吃那燒餅最多，最知道味道和手法，趕明兒把這活計傳下去。也算是我幽靈寨在國公匾校場安排下的眼線，可是馬虎不得。”
海九章擊掌贊道：“好極，好極，有這樣的安排，這事越發的靠譜了。我海九章一百個贊成。事不宜遲，咱們便倒空桑山裡選地方，把你接過去，等幽靈寨建起來，我們三人便開壇收徒，好好打造這幽靈寨的複仇之劍罷！”
莫知福流著眼淚道：“不錯，便是這樣，我也得親自去給黃百萬選個風水寶地，把他的墓遷過去，好好埋葬了。這老夥計一輩子，不容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