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正是因為過年,這件事情才急迫起來:他總不能結香無影無蹤,都不去找一找,要是一個人回到錦江府家中,那威嚴的老爺子怎麼看?他沒法交代。平日裡還好,過年時節,老爺子可是不講道理的,只怕會打斷他的腿。
老爺子當年,在平武青川一帶,做藥材生意,在劍閣遇見了香君,成了莫逆之交,這便有了李子升這門親事。老爺子對這個媳婦很看重,邪玉山的恩情,那是他內心的一份寄託,這份寄託,不由李子升分說,便化作了一個美麗而刁蠻的女子,在十六歲那年,相識,跟他捆在一起。
這女子便是結香。
這次找到她,又該如何?
李子升吹了吹凍得發紅的雙手,哆哆嗦嗦,只覺得好冷。
邪玉山這個地方,地廣人稀,山高林密,遠處的山頂白雪皚皚,近處的峽谷卻清波如碧,天空湛藍,風俗和內地已經大有不同。
有句俗話叫做“蜀中無大將,廖化作先鋒”,這便是那廖先鋒曾經的屯衛之所,一座靴子模樣的古城,青竹江和南渭河在這裡交彙,香君的家,便在那江邊的邪玉山下,山上有座白塔。
這片地方,五百年前曾經有個白水郡,仇池國的後人在這裡建了個陰平國,邪玉山香君,說起來便和這陰平國有些很久很長的淵源,雖然是幾百年前,早已消散的故國了。李子升看著天邊的白塔,便想起老丈人來,那個叫做香君的老頭子,經常說:
“以後我老了,便葬在這白塔下面。”
李子升瞟了一眼白馬背上駝著的包袱,裡面裝著他在綿州買的禮物。這個時候,他覺得自己真像那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跟著新娘子回孃家的傻女婿。
小時候,外婆家,麻柳樹下,多少次見過這種場景,沒想到自己現在,便成了自己的記憶中,那些成年人的樣子,不再是個玩鞭炮的小子,也不再是,吵鬧著要新衣的少年。
李子升哭笑不得。
將來見了慕容姑娘,我又該如何?
李子升沿著山腳的溪邊小道,不斷在積雪裡尋找落腳處,嘎吱嘎吱踩著雪,拖著白馬繼續走,那馬腿力甚強,比人自然是更健旺些,左一腳,右一腳,高高低低,馬背上的禮盒便在靜寂的夜裡哐當哐當,偶爾驚落路邊樹上的積雪,簌簌地掉落。
今天過年了呢,除夕只怕已經過完了,是新年了,李子升想。
一夜雪地跋涉,天將黎明,李子升才抵達邪玉山。
白馬長長嘶鳴了一聲,喘著粗氣,驚動了夜色。看門老頭睡眼朦朧,見到一身雪花的李子升,站在寒風裡,凍得沒了血色。
老頭道了句姑爺來了,便歡天喜地過來牽馬。
李子升見著老頭,臉上緩緩擠出來一個僵硬的微笑,一個踉蹌,跌到在門口,便失去了知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