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的急診比夜市熱鬧,排隊的人比想的多得多。幾個醉漢袒著肚皮,坐在地上罵罵咧咧,遲川言掛在我身上吐了一回,都是酸水兒。
“我沒事兒。”他擦了擦嘴,說。
“那我走唄?”我聳著肩膀要把他從我身上甩下去,“讓你逞能,怎麼不逞死你?老實點不然我我真的會走。”
他竟然還能笑出來,鼻尖蹭得人癢:“知道了,今天都聽你的。”
“要點臉吧你。”我驚恐極了,該不會燒傻了吧?
“你好兇。”
“別惡心我。”
遲川言要掛的水有三瓶,兩大一小,打完怎麼也要淩晨了。醫院的白色被褥擁著他,只露出一張小臉兒,眼鏡也摘了,竟然有股稚嫩的幼態,像小朋友,也會因為打針把頭扭到一邊。
“喝水?”我問。
“喝。”他說。
遲川言喝了半杯溫水,沒多久又嚷嚷要上廁所,憋不住了。我才坐下兩分鐘,他就是存心折騰我。我問你真的想尿嗎,他真的,我說好,你要是尿不出來我絕對把你屎打出來。
“我也有被你把尿的一天。”廁所門一關,他靠著我,說。
“挺光榮?”
“沒有,感嘆而已,”他說,“你幫我拿出來吧。”
“你自己有手。”
“有,但是沒力氣。”
“別演戲。”
“沒演。”
他像在逗我,又很像真的。我就煩這個,他只要敢把一件事重複兩遍,我就會開始相信他,同時懷疑自己,不管他說的東西多荒謬。從這一點來說,我信他信得有點盲目了。他要是跟我說男人真的能生孩子,我就會懷疑是不是又有了什麼科學新發現,是我孤陋寡聞沒聽說過。
真正的把尿環節遲川言沒讓我參與,他說怕萬一硬了,我真的把他打出屎來。最後我參與的環節只有提褲子扣扣子,他老無賴地壓著我,說:“我難受。”
“生病都難受。”
“你知道我說的不是生病。”
“我不知道,你再這麼多話我現在就走。”
他重新躺回床上,本來營造出的一點和諧也被他親手破壞掉。我藉口買飯溜了出來,實際上也吃不下什麼,後知後覺地責備自己對他的關心不夠:可以在打電話的時候就察覺的——
我根本就捨不得,他說的對。
我在外面徘徊到醉漢都走了,最後去買了一份小米粥。他盯著地板:“我以為你不回來了。”
“要不要吃?還熱乎的。”
“我沒有不讓你走。”
“我問你吃不吃。”
“辛元,你到底想怎麼樣,你真的不打算跟我談戀愛了嗎?我不是跟你談著玩的,我說好多好多遍了,我真的很喜歡你你感覺不到嗎?”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很厲害的,你什麼都知道,我和你不一樣,我是、是普通的,我不知道你的喜歡,和我們普通人的喜歡是不是一樣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開口問你、不只是出國……你可能是有自己的打算,你都安排很好了,我不敢問,我怕你的安排裡面沒有我。萬一真的沒有,我要怎麼辦呢……?”
知道來知道去,我也不知道我在說什麼。但是遲川言好像聽懂了,他望我的樣子很痴呆,剛剛的咄咄逼人也被傻氣取代:“不知道、我,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你不準道歉了,我都不知道我在說什麼,”我把小米粥端起來才發現手在抖,也特別後悔剛才說了那麼多顯得很不聰明的話,就只好用大聲來掩飾,“你到底要不要吃!”
遲川言一顫:“吃。”
吃傳言:我當時害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