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什麼時候理我?”
“想吃自助麼,上次你撐到吐我一身那家,我好不容易訂上的。”
我們沒有當時就解決這次矛盾,因為我媽突然推門而入,問遲川言要不要留下來吃晚飯。遲川言嚇得彈出去,我也彈出去,好像兩塊條形磁鐵的s極。我支支吾吾地回答我媽關於“怎麼哭了”的疑問,遲川言在背後給我解圍,說,沒考好,傷心難過呢。
真機靈喲。撒謊技術爐火純青,不是大騙子還能是什麼!
我認為這是件好事,因為我現在還能記起那天的場景,很哀傷,很憂鬱,很戲劇,在這種環境下的他很誠摯,很深情,如果繼續下去,我就會被濃鬱的情感氛圍沖昏頭腦,然後什麼都答應。
因為我就是那種很容易被沖昏頭腦,然後稀裡糊塗說“好”“行”“都可以”的人。
“我不去。”我回複他的資訊。
“去吧。”
“我吃過飯了。”
他的電話即刻打進來:“才四點半你就吃過飯了?你怎麼也騙人呢。”
開口是沙啞的,居然有點性感。但是我立場堅定:“我就吃了,我愛什麼時候吃,就什麼時候吃。”
“我說真的,錢我都付了,不去人家也不退,”他清清嗓子,鼻音濃重地,“你不願意跟我一起,不坐一桌就是了。”
我可恥地心動了。真不是因為我饞,是他太執著,我不忍心。可是如果我真的去了,不就是赤裸裸地佔人小便宜麼?他好像看透了,不用見面也把我看得很透,繼續勸我:“呃……就當是我強迫你去的,你壓根不想去,我非逼你去的,別想了,過十分鐘你下樓來,趕快起來洗個臉。”
“你逼我去的。”
“對,我逼你去的。”
我快速洗了一把臉,這些天我過得很混沌,這大概是些失戀的症狀。我費力用水壓了壓前額一搓不太聽話的頭發,但是它們還是倔犟地不肯低頭。
我放棄得很快:算了,就見個他,打扮什麼打扮。
顯然遲川言跟我想法有異,收拾得人模人樣。他本來就愛打扮,我和他走在一塊,就好像網上那些“奶奶養的狗和媽媽養的狗”,弄得人總不好意思抬頭。
“來了。”他說。
“嗯。”
“要見你一面不容易。”
“你不要一邊叫我來,一邊陰陽怪氣。”
他被我噎得沒上來話,一個人默默走在兩步遠的前方。我沒覺得解氣,反而生出一點心酸,好像是我在故意難為他。就像他之前給我道歉,我也跟現在一樣,不覺得痛快,只覺得是自己做錯了,才讓兩個人都難堪。
我好像就是沒辦法理所當然地享用愛意。
一直到了店裡,他才轉過頭來,低低地說:“別再吃那麼多了,一會兒又要吐。”
“知道了,你好煩不準再笑我,我也不是故意吐的!”
遲川言竟然真的說話算數地坐到了隔壁桌。我看他吃著自己盤子裡那一點點東西,像沒人管的孤寡老人,我咬著牙跟自己說別看了吃完趕緊走,卻總也忍不住一直瞟向他的位置,越看越覺得他可憐,需要我的安慰。
“你好,拼個桌行麼?”
這家店一向生意好,端著兩盤昂貴海鮮的男人走過來,從氣質到穿著。一看就是精打細算那一類,不知道怎麼會來這種餐廳。他看我在發愣,繼續說:“沒位子了,我們兩個人,拼個桌行麼?”
我心不在焉給他們挪了地方,他和另一個高壯的男人在我對面坐下來。那個壯的用平淡的語氣說驚人的話:“老婆,你拿這麼多,吃得了嗎?”
不管我多在意遲川言這個孤寡老人,這麼一聲“老婆”傳到我耳朵裡,我也沒辦法不分一點心出來,聽聽這兩個人到底在搞什麼玩意兒。
“在外面你瞎幾把叫什麼,吃你的東西,”他瞄一眼對方的盤子,說,“你拿水果?這能吃回本來嗎?”
“不是啊老婆,我這是給你拿的,你吃那麼多肉會膩,也要稍微吃一點水果,我貼心吧?”那個壯的說,“也喝一點酒好不好啊老婆,你明天不上班,喝一點沒關系的。”
“蔣菏你再提一次喝酒的事情我就把你嘴縫上。”
“怎麼了嘛,明明你也很開心……”
我的確很想知道他們喝了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是我餘光瞥見遲川言的頭顱慢慢低下去,就要栽倒盤子裡——
我從來沒有這樣懊惱過自己的愚鈍。
我托起遲川言發燙的臉龐,他似乎清醒了一點,也好像仍在夢中,說:“……吃好了?我送你回家。”
壯漢和他老婆的酒後事件該不會寫在《嬌嬌屁》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