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地喘息了一下。再抬眸時,就看到了那輛黑色的,看似平凡,其實極其寬大的馬車。
遠來的風,將這血腥的味道吹散。漸漸失去力氣的陶心然,靜靜地抬起頭來,卻只看到車住馬停,有人,正準備下車。
隨侍在馬車之側的所有的人,彷彿怕驚擾了什麼一般,都深深地垂下頭去。下一秒,又或者是下下一秒,有一個極其優雅的身影,慢慢地從被掀開的車簾之中,一步一步地走了下來。
彷彿有一種錯覺,在那個男子走下馬車之際,陶心然忽然覺得四周的溫度,都低了幾度。
陶心然吃力地抬頭,用幾乎失去了焦距的眼神,緩緩地對上了那個瘦削頎長的身影。可是,在深深淺淺的晨暮之中,當那一張太陽光芒般完美絕倫的臉映入眼簾時,她忽然之間,只覺得一陣恍惚。
黎明前淡泊如煙沙般的天光裡,那個剛剛走下馬車的,是一個極其年輕的蒼白男子。
他,有一張完美如大理石雕像的臉。臉部的線條利落俊美,五官幾乎無懈可擊——那樣的俊美得超出六道輪回的臉。在這暮色淺淡的仲夏清晨之中,散發著一種說不出的威嚴之極的,還有高貴得幾乎不染纖塵的清冷氣質。彷彿靜水流深,滄笙踏歌。
風起,吹動落葉輾轉如浮萍,那個男子,一張美得令的窒息的臉上,甚至還帶著淡淡的,說不出的微弱的笑意。彷彿烏雲蔽月,人跡蹤絕,整個人的身上,都是說不出的如斯寂寞。
他就這樣,踏著血腥和一地的屍體,卻隨意得彷彿漫步在雲端一般地,說不出和飄逸優雅。
風過,吹動他的淺色的衣帶,連同他掛在腰間的潔白玉佩輕輕地晃蕩著,如蝶舞蹁躚。
陶心然和神智,開始模糊,人也開始漸漸陷入昏迷。可是,她卻在勉力支援著,想要親口對這個人說一聲“謝謝。”
男子的神色,彷彿落梅,彷彿堅冰。
他就那樣站在陶心然的面前,望著臉色蒼白如紙,卻依舊倔強如梅的陶心然,他的眼神,忽然覺得安靜,安靜得,彷彿是在凝望那些日沉日落時,無家可歸的憂傷。
遠來的風,掠過頭頂,吹動竹葉亂響。而男子的聲音,就在遠遠近近的風影裡,彷彿天籟一般地,靜靜地響起:“我救人,從來,只救一次……”
“可是,如果你求我,或者用什麼來交換的話,那麼,我不介意,再救你一次……”
003——只有你,還是原來的樣子
男子的聲音,甚是好聽,在這黎明前的竹林裡,彷彿呼嘯而來的箭矢一般,直直地穿過流風,直達陶心然的耳畔。而他的語氣,清冽,疏漠,淺淡的悅耳之中,象是在極力地掩飾著什麼。
可是,那樣的針芒一般的話,在此時的陶心然聽來,卻更象是施捨,或者嘲諷。那表情,那字眼,彷彿一個居高臨下的人,望著溺水幾近死亡的人,發出的最後的一絲嘲諷一樣……
完全想像不出,那樣的完美的男子,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陶心然的心裡,驀地一凜——這人,是來打醬油的,還是來看她笑話的……
一念及些,那個幾乎昏厥的女子勉強地抬起頭來,然後,一寸一寸地轉過了臉。
蒼白得彷彿輕霧飄蕩的晨暮之中,陶心然模糊地笑了笑。那笑輕淺如清水漣漪,還未成形,就已消散,可是,眼力極好的男子,還是從她那淡泊一笑裡,隱隱的感覺出有幾段唏噓幾世悲歡的悲涼,更有可笑我命由我不由天傲然和堅定。
一剎那的時間,男子的瞳孔微微地縮了一下——這個女子……
疼痛,連最細微的表情,都帶來劇烈的扯痛,心口的長劍,映著年輕女子一張蒼白如雪的、卻布滿汗珠的臉。在那樣的劇烈痛楚的侵蝕之下,陶心然依然緩緩地靠在樹幹上,微微閉上了眸子。以輕得夢囈般的語氣,輕淡地說道:“當然……不用了……”
“還有,謝謝……”
簡短的話,已經包括了所有的意思。
有分寸的拒絕,還有語調疏漠的道謝。
淺風竹影之中,那一片濃得化不開的濃墨之中,男子的掩映在陰影裡眸子,再一次地、微微地愣了一下。
然而,也只是一下,他就淡淡地一哂,然後緩慢,卻決絕且毅然地就地舉步,轉身,然後朝著自己馬車的方向,走去,毫不遲疑。
人各有命,更應該安於天命——每一次的選擇,都必須要承受相應的後果。這個女子,既然推開了援助她的手,那麼,理應將所有的後果,承擔自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