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品嘗著翻雲的痛快時,雲霽仙尊便一直跟隨在我身旁,他凝視著我,月色太朦朧,他眼裡倒著浮光,所有情緒皆被隱去。
而我已無暇顧及他在思索什麼。
遠方有山峰起伏,將一輪彎月吞沒在樹影中,我欣賞不了銀月,悻悻地收回目光。
胸腔處傳來陣陣悶痛,魔尊那兩擊到底讓我受損不少,我行雲的速度慢下來,寒風刮過我的耳側,呼呼叫著。
雲霽仙尊不知何時禦劍與我比肩。
想我還拜在他門下之時,日夜想著此景,憧憬著有朝一日能與他一般成為世間人人敬仰的大能,可惜美夢破碎,只剩下一地狼藉。
宋遙臨修為雖醇厚,但他是火靈根,我是水靈根,二者相斥,靈力輸送到我體內時大幅度銳減,而今我不過充其量是金丹階乘,又是爐鼎體質,想要再進階元嬰不知要再付出多少年的努力。
我攤開掌心,又合上,心中再無波瀾。
雲霽仙尊一語不發,我問,“你就不擔心沈翊殺了宋遙臨嗎?“
他能為宋遙臨做那樣多的事,而今倒是捨得將宋遙臨留在那吃人不吐骨頭之地,當真稀奇。
雲霽仙尊沉默半晌,沒有回我的話,反而道,“他們追來了。”
我屏息凝神才勉強聽到魔修的厲叫聲,卻沒有半分懼意。
不遠處便是萬魂谷,書中記載,那是窮兇惡極的鬼怪都不敢踏足之地,谷下聚集世間無數怨魂,怨念沖天,人、仙、魔一旦躍下,勢必被虎視眈眈的怨魂吞肉吃骨,九死一生。
從前我為了得雲霽仙尊高看一眼,曾心想就算是跳下萬魂谷也在所不惜,卻未曾真正踏足此地,而今只是遠遠瞧著,已感受那那股讓人不寒而慄的怨念層層疊疊地拍打而來,仿若在叫囂著自己所遭受的不公與憤恨。
身後的嘶吼聲像是潮水一般越來越近——
我回頭望去,比天更黑的是千萬猖獗的魔修,一個個鈎爪鋸牙,磨牙吮血,通天的咆哮聲起起伏伏,如同猛獸見到獵物般目露精光乘風而來。
馬頭的魔修齜牙咧嘴、四蹄噠噠,豹臉的魔修張大利齒、巡風飛翔,狐貍眼的魔修擺著長尾、婀娜搖曳,更有眼球爆出,長舌纏頸,唇裂至耳,腹部掏空的異形各色魔修兇相畢露,嗅著血腥味嗷嗷襲來,如此場面,在夜色之中詭譎驚悚,實在令人膽戰心驚。
而位於萬千醜惡魔修中央的是一襲錦袍的沈翊,一貫的矜貴傲然,邪佞狂妄,眉宇間有揮之不去的陰戾,仿若生來就使得這些邪魔對他俯首稱臣。
我遙遙望去,隱約瞧見了繼位後的沈翊橫掃千軍的壯闊畫面。
現在他出動千軍萬馬來抓一個我,實在是小題大做了。
“溫青,你現在回去和本尊完婚,今日之事本尊既往不咎,否則,”沈翊的聲音在嘶叫聲中清晰如晨鐘,他甩出蛇鞭,一個渾身瀝血的身影如麻袋一般被甩了出來,“本尊便在你師徒二人面前將他粉身碎骨。”
我和雲霽仙尊自然看清了那血人是誰。
蛇鞭的尾部卷著一隻銀質鷹爪,爪子沒入血肉,穿透了琵琶骨,那人抬起臉來,一張染血的清秀面龐呈現在我眼前。
宋遙臨被擒是始料所及的,我對上他在月色中閃爍的清耀目光,一瞬,挪開。
雲霽仙尊手執斷天劍,停了下來,轉眸對我道,“你先走。”
他的白袍在月色中鍍上一層淡色銀光,殺氣翻騰中,似要大開殺戒的九天神人。
我冷眼看著這場無休無止的鬧劇。
一個原是高山景行的大乘之士,一個曾是穎悟絕人的天才少年,一個本是軒昂氣宇的魔尊幼子,竟皆與我糾葛不休,行至末路。
走,我該走去哪裡?
難不成我要改頭換面茍且偷生,日日憂懼是否會再落在他們三人手中?
想我原也是重華山人人豔羨的溫師兄,怎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
我雙目茫茫,天地之大,竟無一處是我的容身之所。
太可笑,太可笑!
我猛然禦風朝萬魂谷的方向而去。
沈翊面色一變,大斥,“溫青!”
我充耳不聞,也不顧身後是否有人追趕上來,一味地奔向禁忌之地。
濃厚的怨氣如有實質,空氣稀薄得我喘不過氣,我聽見怨魂厲叫狂嚎著,彷彿在歡迎一個新的怨靈前來。
萬魂谷沙塵漫天,谷周空無一物,谷下漆黑不見底。
狂沙飛舞迷人眼,我站在谷沿,回過身望著追趕而來的眾人。
雲霽仙尊的斷天劍下斬了一個又一個的亡魂,魔修無聲無息便在他手中斷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