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以來的憋屈一下子爆發了。
“我說你管不著!你不是齊夫人!你不是!”
怯懦的齊鴻麟突然帶著哭腔吼起來:“你憑什麼這樣講我母親!就算你是皇帝的女兒,你也不能欺人太甚!”
寧陽摔了手中茶盞,在外頭偷聽的林重和聶溶沖進來將他向外拖,叫他不要再說了。
齊鴻麟卻瘋了一樣掙脫他倆,用少年特有的稚嫩又嘶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吼叫:“你滾出齊府!滾出我家!你滾!滾出我家!”
林重大聲說:“小公子!別說了!”
聶溶去堵齊鴻麟的嘴,但是晚了。寧陽的手指抖索著摸到了身旁尚未繡完的繡品,那上頭擱了一把剪刀,她想也不想,抓起來便沖向齊鴻麟。
侍女們驚叫著,嚇得後退,竟無一人去攔。林重擋在前面,將寧陽一推,齊鴻麟躲過了一劫。
可是寧陽卻瘋了:“連你也敢來推我!反抗我!賤奴!你不過就是齊府的賤奴,齊府養的狗!”
她歇斯底裡從地上爬起來,林重看著她猙獰的、完全變了模樣的面孔,一時呆了。就這麼呆愣的一瞬,那把剪刀深深紮進了他的胸膛,然後狠狠地,向下劃了長長的一道。
血從少年單薄的身體裡流出來,打濕了齊夫人給他親手縫制的舊衣。
一屋子的侍女尖叫奔跑。寧陽回過神來,還拿著剪刀呆站著。齊鴻麟絕望地大哭,只有聶溶迅速想到了該怎麼辦:叫人把林重抬出去。馬上叫大夫來,同時派人去朝中稟報齊山遠。
林重的命保住了,可是他昏迷了很久,那道疤痕再也去不掉了,連帶著寧陽扭曲的臉,成了他一生的恐懼。
而出了這樣大的事,齊山遠也只是,做了個和事佬,一邊安撫著兒子和林重,一邊安撫著寧陽。
寧陽知道,她的丈夫是朝中重臣,這樣的醜事若傳出去,只會毀了她的聲譽,毀了他的仕途,所以,他選擇繼續逃避這日漸尖銳的現實。
寧陽恨透了齊山遠這副窩囊樣,恨透了辱罵她的齊鴻麟,還有那個膽敢推她的姓林的小子。她覺得自己的人生算是完了,正想一死了之,卻在白綾剛剛搭上房梁的時候嘔吐起來,驚動了被她遣出去的侍女。
原來是懷孕了。
齊山遠愁苦的臉上終於露出欣喜之色,寒透了齊鴻麟的心。他再也不與父親親近了。齊山遠卻顧不得,只百般討好著寧陽,將往日之事一筆勾銷。
但寧陽毫不動容。不會笑的她在兒子出生時,終於露出了一次真正的笑容。
兒子起名齊方籜,是個極可愛的小家夥,聰明伶俐,不到半歲便開始咿咿呀呀地講話,會叫一聲“媽媽”,喜得寧陽將他摟在懷裡,發誓要將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給他。
但寧陽自己也知道,她比從前更加惡毒了。若說齊鴻麟從前在她眼裡只是個看不順眼的孩子,那麼此刻,他已經是自己兒子的對手,是將來會和他爭搶齊家家業的人。
寧陽決不能忍受兒子的東西被人奪走。她第一次對人動了殺心。
恰巧此時,父皇將她召入了宮,本著對女兒的最後一絲良心,告訴她:朝中有位叫宋德的官員,告發宰相齊山遠謀反,問她有何打算。
父皇在試探她,給她最後一次機會。
寧陽不關心齊山遠是否會掉腦袋,也不關心齊府諸人是否會受到牽連被抄家流放,她只關心兒子的前程。她跪在父皇腳下,表示願意協助父皇除掉逆賊,只求保住兒子的命,並讓他冠上皇家之姓,免受齊府的恥辱與滅頂之災。
康榟帝很滿意,一一答應了。
寧陽回了齊府,半個月後,突然帶著兒子進了宮,說是帶他去看皇祖父。沒有一絲疑心的齊山遠還請她帶上了獻給康榟帝的禮物。
寧陽這一去就沒有再回來。到了晚上,齊山遠正欲親自去宮裡頭問問,誰知剛出府門,便撞上了大批的禁軍,將齊府圍成個鐵桶般。接下來抄家、定罪,掉腦袋的掉腦袋,流放的流放,一夕之間齊府便沒了。
寧陽絲毫不感到悲傷,她的兒子從此改姓為秦,父皇出於對小外孫的憐惜,讓他入了皇族譜,甚至和其他皇子一樣,享有了皇位的繼承權。但他到底是外姓出身,這繼承權不過是明面上說說罷了,好聽而已。
寧陽的眼光盯上了其他皇子。
不知費了多少心裡,終於在康榟帝駕崩前一刻,迫於無奈咬著牙指了秦方籜為名正言順的太子。
十一歲的秦方籜登上了皇位。
寧陽看著兒子成了天底下最尊貴的人,終於不需要她耗盡心血來保護了。看著萬人匍匐在兒子腳下,躲在垂簾後的寧陽,真是又高興,又害怕。
害怕兒子會一直看著前方,而忘記了她這個幕後的母親。
於是寧陽開始學著掌控兒子,要他每日來太後宮裡,細細向她彙報今日做了什麼、吃了什麼、見了什麼人、說了什麼話、做了什麼決定、喜歡什麼樣的女人,等等。
初時,兒子每每恭順回答。再後來,語氣中帶有不耐。再後來,他長大了,便不再自己前來,只派小太監來回稟。再後來,連小太監也不來了。
太後宮變得冷冷清清,而嬪妃們的宮殿卻熱鬧又溫暖。寧陽的心,再次冷透了。
她開始做些別的引起兒子的注意。先是找各種理由處罰宮中妃嬪,光是被打殺的就有好幾個。再後來是幹預國事,過問一些她不懂的事情並強加幹涉。
秦方籜終於來了太後宮。
寧陽欣喜地迎接出去,卻看到兒子冷冰冰的面孔。